11.冤家

孟常新顿时觉得什么东西把他的喉咙卡住了，不上不下咯得慌。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尴尬这个词是专门形容哪一种具体情况的了。如今他就是被卡在了节骨眼上，十几个吊桶七上八下地荡着晃着，升不上去也掉不到地上。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挽回？

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打圆场吧:“这个嘛，花既然是自然之道理而生的，就应该和世间万物是相通的。这插花能静心自然也可以演习排兵布阵，万物相通，自然可以渗入原来看似毫无相关其实又共同存于世间有用场的一切事理。”

倒还圆的像那么回事。葭采看他一眼，算是放过了这个话题。她示意清秋拿走孟常新的另类插花，腾出桌面的空档，请对方在对面坐下。来都来了，那就谈谈吧，不拘聊什么。此时葭采对于这人最终会和自己友好交谈还是剑拔弩张已经不太在意了，她不能把孟常新直接赶出屋里，最终聊成战争她也认了。

葭采双手平放桌上，与孟常新相对而坐。葭采率先开口:“殿下就直说找我何事吧。虽然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继续交谈的必要。”

开场白如此直白，没有半点客套虚言，孟常新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态度，不过他并不意外。今天他是来找葭采好好交流的，他们两个刚刚成婚一日，说来也只是初识，互相并不算特别了解。日后他们还要保持这种关系很久，总要多多接触，了解对方脾性，才好把握各自生活的度和方式。

他正色道:“今日来，我是要和你说说恒王宅的内部事物务处理。”

葭采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王妃的作用自然不仅仅是用来负担生育任务的，还包括了操持亲王家宅事务。她不由得认真起来:“烦请恒王细细讲明，葭采定将此事当做头等要事对待。”

这日晚过得倒是出乎意料的认真平静，两人一个认真交代情况，一个认真听取，时不时发出疑问。等到事务交接完毕，二人早就没了原先的针锋相对的冤家路窄，互相之间显得有了许多分寸敬重。站在外头的女官听得里头没有一派动静，皆是松了一口气。

葭采对于孟常新倒是确是比先前多了一份好感。孟常新虽然总是坏坏地取笑他，一副放荡不羁的欠抽样子，但是对于自己名下的产业了解的一清二楚，对于一条条账目也基本心里有数。看他平日里放荡不羁，其实在管理事务上一点都不马虎。方才一番交谈，她已基本了解清楚了恒王宅名下产业的盈亏状况，以及基本的人事关系信息。看来孟常新并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由于他给予的信息量大而实用，几乎不掺杂多余的水分，倒像是来之前整理了稿子背好了一样，葭采很快就有了管理各项事务的计划。

由于讨论了严肃的话题，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开始和平了许多。孟常新稍微和葭采交流了几句平日里自己喜欢的兴趣爱好，聊的还算投机。最后，眼看着该入寝了，孟常新就告别了葭采，自回长枫苑去了。

自小的陪嫁侍女清秋和负责在临仙阁伺候的婢子秋湄被唤入屋中收拾屋中东西，准备就寝。秋湄望着葭采，欲言又止。清秋上前来为葭采卸去钗环，问出了秋湄心中所想:“婢子本以为恒王这时候来除了说说体己话儿，还存了宿在临仙阁的意思。怎么到头来说了话就回去？”

葭采随意散下卸了珠钗的长发，语气松快:“虽说今晚我们二人之间并未如同先前那般闹腾起来，但到底回回我们私下相处都要吵上几嘴。谁知今晚若是宿下了，还会不会有旁的口角发生。与其到时候再闹个不欢而散，不如今晚好聚好散。反正也不怕少了今儿这一晚。”

清秋吐了吐舌头:“姑娘可真心宽，和殿下这般闹闹腾腾的，活脱脱一对冤家样儿。”

葭采笑道:“可不是呢，我和他不就是一对冤家呢。不然怎么会碰到一起去呢。不是外头那些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秋湄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葭采，目光带有些微的惊讶。只是葭采只顾理顺自己的头发，没有注意到她略微异样的眼神。清秋接过葭采脱去的外裳，心里也是不由得腹诽:姑娘偶尔私下瞒着夫人溜到瓦肆里听唱曲说书，记得倒是极牢。只是姑娘畏惧夫人的威严，到底没敢多去听听，只怕不知道这句话是意指夫妻的吧。

长枫苑，孟常新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并无立刻入睡之意，在房里瞎转悠。心腹侍从冯深被他转得头晕，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殿下若是想要找寻什么要紧的东西，只管吩咐属下，让属下帮着找找。”

孟常新根本没搭理他，只是自个儿到处摸摸看看。最后，他从一个花纹简单的大瓷瓶后面摸出了一块不大的木料。

是一块紫檀木。冯深记得那是殿下有一次从一个木料商人那里得来的。殿下那次看中了这块紫檀木适于雕刻，非磨着那个商人锯下这一块卖给他，还口口声声说这那一整块就是给预定的皇亲权贵之家用去，也定然会剩下浪费了的边角料，剩下的浪费了也不好，不如把多余的卖给他，多少还能多赚点钱财。最终，那商人经不住磨，把剩下的木料截成几个小木雕塑所需的大小，用较低的价格卖给了他。

当然冯深绝不会说当时的较低价卖出是殿下学无赖让那商人在做成生意和被干扰生意的选择中做下的。

孟常新拿出那块藏在瓶子后的暗格里的木料，拿出刻刀，又开始雕刻。

看他拿着刻刀刷刷刷在上头认真地加工，时不时停下来仔细看看，又继续细工雕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完成了他的新作品。

冯深凑过去一看，嚯，这不是王妃的侧像吗，看这动作，还是在插花？

冯深忍不住发出不解的灵魂吐槽:“殿下，你这去了一趟王妃那里，回来就又雕了王妃的小像。您这简直就是把王妃当成了你的观察对象了啊。”

孟常新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看着他:“王妃与寡人是已经成礼的夫妻，寡人喜欢雕她的小像有何不妥？难不成寡人除了宿在王妃处，就不能去那里做别的了？何况今晚不与寡人同房，是王妃的意思。是寡人的错吗？真的是钻石脑袋，又坚又硬又不会转圈儿。”

冯深:……我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