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的布局,你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慕容初晗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萧平旌只是温和地笑笑,不可置否。
他知道,他家夫人有些生气。
他拒绝了她的建议,无他意,只是不愿她涉险。她本就不该掺合进这滩浑水里面,何况是现下这情况。
慕容初晗确实心中有气,某人当真是成长了,翅膀就硬了。她也不是他不知道,他并非防备于她,不过是担心她。
她这月一直在病中,未曾痊愈,只是性格使然,再加上长期如此,已然习惯,这才未曾一直躺于病榻。可他担心她,难道她就愿意他如此犯险了吗?
大概是因着病中,她久违地有些孩子气。
数十年前霓凰郡主择婿,那时大渝和北燕朝局都不稳,各有几派在你死我活地夺嫡争太子之位呢。那时有哪个皇子娶到了霓凰郡主,简直就如同已稳拿皇太子的宝座一样。
虽说明知大梁朝廷不大可能会放霓凰郡主外嫁,但总要拼着血本来争一争,若是侥幸争到了手,回国就一定赢定了。
当然最后自然是未成的,萧平旌和慕容初晗大婚之前,关于两国联姻,不是没有人提过这一茬。
说起来,那时大渝使团丢了大渝国君亲笔书写、遣使求亲的国书还是拜……某位宗主所赐,这事少有人知,但慕容初晗却是知道的。
她不愿萧平旌重复那人的命运,百般布局,但她也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变,再怎么厌弃自己的如今的所谓成长,他骨子里还是长林之子。
赤焰忠魂,长林风骨。
就像她知道,老阁主对萧平旌自小便宽容极了,未尝没有是没有那人的原因。
灵魂的传承啊……可是可悲又可笑的,是金陵帝都似乎容不下它最耀眼最明亮的少年。
为了保住他,她亲手推动了他的成长与变化,被埋葬的鲜衣怒马少年,她也未尝不是凶手。
瞧着自家夫人黯淡的眼眸,他微微叹气,起身走到她身后,跪坐下环抱上她的腰。
“阿晗,这从来不是你的过错,何必苛责自己?现下还能这般陪着你,该是幸事才是。”
她被他拥在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颤,阖上双眸,终究是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唐晟。”
萧平旌在慕容初晗耳侧轻轻吐出二字。
慕容初晗偏头看他,“他现在在大渝?”
“嗯。”
苍栖剑唐晟。
与动不动就有上百年传承的瀚海剑、天泉剑等不同,苍栖之名仅仅来源于二十多年前曾数度蝉联琅琊高手榜首位的苍栖道长,它甚至没有特指某一把真正的剑,仅仅是用来说明唐晟就是当年那位绝顶高手的传人而已。
身为楼漠小国修行出家之人,知天命的年岁突现江湖,名登榜首数载之后,又突然宣布归隐。在江湖人的印象中,苍栖道长可谓是一位既传奇又神秘的人物。最后一次与老友们会面时,他带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是准备收为关门弟子,专心课教以慰晚年。
那次露面之后,天下果然再也没有苍栖道长半点消息,漫漫岁月中新的江湖风云交替起落,人们渐渐遗忘了这位曾名扬一时的绝世高手。但是在大众视线之外,归隐山中的老道长其实一直都保持着与琅琊阁的交往,每隔五六年便会上山相聚一次,萧平旌也因此结识了他的关门幼徒。和长辈们一样,这两个孩子也是数年一会,平时素无交往,但因为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他们彼此间十分欣赏,早在心底将对方视为了友人。
当然,慕容初晗不可能不认识。
一年多前,唐晟正式出师。琅琊阁按例又刷新了榜单,这位年轻剑客横空而出,突然就占据了高手榜第四的位置。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在问,唐晟是谁?谁是唐晟?好奇者开始到处挖掘与他相关的消息,性子比较急的甚至抬了银子上琅琊山,想要直接买一个答案。
这项交易琅琊阁最终做没做无人知晓,大家知道的是今年榜单公布之时,“唐晟”这个名字后面贴心地增加了两条注释:北燕,苍栖剑。
寥寥数字,让众人想起了二十年前露过一次小脸的那个娃娃,浓厚的神秘感顿时烟消云散。
一旦知道他是苍栖道长退隐后的关门弟子,唐晟的位次看起来也就没那么打眼了,大家热热闹闹议论的重点很快就转到了他的国别上,北燕。
拓跋瀚海剑,烈若大漠炙风,势如沧海横流,素来为燕地剑宗之首,历代传人皆是琅琊高手榜上的常客。百十年来尽管位次高低有过起伏,可若单算大燕本国,那还从来都未曾被人压倒过。
从来没有,直到唐晟出现。
年轻的拓跋宇接领瀚海剑不过三年,正是爱惜颜面争强好胜的年纪。在旁观者看来,若不是北燕朝局实在不好,这位血气方刚的贵公子多半早就一路寻着前去斗个高低了。
但事实上,这件事的内幕,慕容初晗一清二楚。
唐晟原就是燕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