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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章

古风.短篇

娃娃亲

午后,初夏微凉。

  院里一家蔷薇开得正是葱茏繁茂,挤挤捱捱,似锦若霞。

  长姐成亲以后,倒是懂得解风情了许多,种下这一院生机勃勃的花草,不再像以前那般严厉古板。但是第一次到她府上做客,母亲一再叮咛,要循规守矩,不可像在家里那般任性顽劣。我也只能眼巴巴望着那一架繁华,不敢攀折,百无聊赖。

  有紫色彩蝶循着香气,翩跹而至,轻巧地落到花架顶端,许是累了,竖了翅膀小憩。

  听说前厅有客,长姐带了管事婆子和丫头前去接待,院子里少了管束,下人都猫了起来偷懒打盹。

  我瞅了瞅四下无人,满院寂静,再也按捺不住,挽了衣袖,将繁琐的臂间挽纱系了,垫着架下石头,踮着足尖往上,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向蝴蝶靠近。

  正全神贯注,冷不丁有人叫嚷,“哪里来的野丫头!”

  骇了我一跳,惊慌间惊飞了花蕊间的彩蝶,手背被藤蔓的刺划破,渗出殷红的血珠来,疼得我吸了一口凉气。

  回头瞧,一个低我半头的男娃,白白胖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流云锦锻团花袄,像只肉球一般,得意洋洋地站在院子口,掐腰抬头看我,肥胖的脸颊两个深深的梨涡。

  我原本顽劣,最讨厌别人叫我“野丫头”,又是欺软怕硬的主,看他应是比我年岁小,就绷了脸,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朝他前胸狠劲推了一把,“你才是野丫头!矮胖子!”

  谁料他个子虽小,身板却结实,我非但没推动,反被弹回来,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上下打量我,很不屑地撇嘴,“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我更是恼羞成怒,撩起纱裙下摆,往腰间一系,卯足了劲像只小狮子一样冲过去,眼疾手快抓了他的头发,同他扭打在地上。

  长姐带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一路谈笑,回到院子的时候,我们战况正激烈,打得难分难解,身子拧成一股麻花,滚了满身的泥土。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怎得一会儿不见,你就又闯祸了!”长姐跟前陪嫁的婆子,看着我长大,了解我的脾性,忙上前劝解,喊了两个丫头帮忙,才将我们拉开。

  我惦记着他刚才捏了我的脸一把,气不过,最是吃亏不得,趁他被丫鬟拉住了胳膊,愤怒地冲上前去,朝他腆起的肚皮上踹了一脚,衣襟上留了一个鞋印。

  “青橘,不得无礼!”姐姐严厉地喝道。我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畏惧长姐,委屈地低了头,摸着手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那胖小子竟是个讨巧卖乖的虚伪家伙,见了长姐竟然彬彬有礼地上前一揖,“是小五鲁莽,让堂嫂见笑了。”

  长姐掩了嘴笑,“你这泼猴,也莫装模作样了,如今知道礼数了。是谁车子还没停稳,堂嫂面儿也不见,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要找小橘子玩,怎得一见面就打起来了呢?”

  身后的妇人走过来,拉着我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原来她就是青橘,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小小五一岁,竟然高了半个头呢。”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绢帕,仔细地给我擦脸,“果然机灵,看这双眼睛滴溜溜地就像琉璃珠子一般,讨人喜欢。我还就不待见那循规守矩,老气横秋的木讷丫头。”

  姐姐尴尬地笑,“婶娘可莫羞人了,这丫头在家里排行最小,被哥哥姐姐们惯坏了的。青橘,还不赶紧见过周家婶娘和小五哥哥。”

  妇人慌忙扶起我胳膊,不让我拜下去。我本就不情愿,便顺水推舟起了身。

  “不必这么客气的,反正都是一家人。”

  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小土匪竟然是我早有婚约的未来夫君,自小定下的娃娃亲。

  长姐知书识礼,孝敬公婆,周家长辈皆交口称赞阮家家教好,玩笑着向长姐打听,家里可有待字闺中的妹妹。有次母亲带着六岁的我登门拜访周家老夫人,恰逢小五母亲在,亲热地拽了我的手不放,拿各色糕点哄我。我又最是贪嘴,一口一个“好婶娘”叫的她心花怒放。

  长姐便玩笑道,“莫如晚些时候你跟了婶娘回家吧,她家除了点心还有一个俊俏的哥哥陪你爬墙和泥巴。”

  一句话提醒了小五母亲,她本就与长姐亲近,闻言猛得一拍巴掌道,“他俩年纪,脾性倒真的蛮像,肯定亲近。”

  小五母亲做事一向谨慎稳妥,不敢冒失提起,偷偷拽了拽长姐衣角,背了人委婉地提出亲上加亲的想法。

  当初长姐原本不过一句戏言,经小五母亲郑重提起,两家觉得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母亲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未来的婆婆,顶了一头乱糟糟的鸡窝,灰头土脸,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就剩两只含了泪的杏核眼了。

  我觉得小五的娘亲很慈祥和蔼,就是那个小五,不过是个矮棒子,哪里配的上我阮青橘?

  所以对于牵线搭桥的长姐,我怨恨了整个夏天,赌气第二天便回了家。

  后来,小五母亲曾带了小五亲自到我家中拜会我娘亲,我借口身体不适,避而不见,过后被阿娘狠狠地训斥了,心里怨恨更重,将那笔帐记在了小五头上。

  那年我九岁,小五十岁。

  《大打出手》

  三年后,新帝登基,皇叔晋王趁机夺权,将朝中大权操控到自己手中。一时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制度诸多变革,而大臣新旧对立,拉帮结派,清浊分流。父亲散朝后经常气愤地埋怨小五父亲趋炎附势,投靠了晋王门下为虎做伥,被他诸多同僚所不齿。母亲低声劝他,好歹是儿女亲家,要留些颜面,莫失了和气。

  小五父亲却得了晋王举荐,官拜大理寺卿,盛极一时。再后来,因为政见不同,跟父亲完全对立起来,几乎势同水火。我的婚事便不再被提起,两家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只有年节时家眷们走动走动,打点礼品往来。

  来年年底时,长姐为周家添了三代里第一个女娃。周家香火旺盛,却都是男丁,周家老夫人盼女孙盼得眼热,终于心愿得偿,满月时在府里大宴三天,竟比得了长孙还隆重。

  宴席设在花厅,娘亲陪长姐屋里说话,我就在前厅逗弄奶妈怀里的女娃。她粉嫩一团,皱了鼻子,花瓣样的小嘴微微嘟起,委实可爱的紧,我问奶妈可起了甚么小名,奶妈摇头说老夫人慎重,要等福灵寺里主持看过面相赐字。我就握着婴孩的小手,嘻笑着说,“那我先叫你小团子好不好?小肉团子!”

  话音刚落,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厅里,手里摇了拨浪鼓,大着嗓门叫嚷:“叫什么小团子,真难听!还是我起的小包子好听些,白白胖胖的。”然后将我挤到一边,自顾摇了拨浪鼓逗弄奶妈怀里的娃娃。

  我年岁长了,并不像以前那般爬高上低的顽皮,沉稳了许多,但是性子却依然泼辣。上前用胳膊肘将他重重地挤到一边,看也不看他一眼,“花团锦簇,团子多有诗意!”

  “包子多有食欲!”

  “肉团子!”

  “肉包子!”

  “我是她姨娘,听我的!”我也不服输,亮出金字招牌。

  “我是她……”

  “嗯?”

  他望着我挑眉邪魅一笑,脸颊两个梨涡顿显,“等咱们有了自己孩子,就起名一个叫团子,一个叫包子!”

  如此*裸地调戏,我想都没想,一拳便向他英挺的鼻子狠厉地招呼了过去。他似是早有防备,轻巧一跃便闪至一边,我不依不饶,手脚并用,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他一边后退躲闪,一边油嘴滑舌地连声讨饶。

  长姐婆婆闻声赶了过来,见此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道:“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欢喜冤家!见不得面!”

  我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再打量他,已经高了我多半头,身姿欣长英挺,如玉树临风。眉眼青葱俊朗,嬉皮笑脸地望着我,梨涡若隐若现。想来,他是早就认出了我,故意逗弄。

  那时虽年岁不大,却已是情窦初开,明了些事理,当先红了脸,嗔怒地瞪他一眼,啐了一声道“死胖子”,心慌意乱地扭头回了长姐屋子。

  开席时,我和阿娘去了花厅,正是同小五母亲同席。她依然亲热地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到她的身边。向我阿娘夸赞道,“小时候那般顽皮跳脱的性子,如今却是这样温婉乖巧了,果真女大十八变,这模样水灵的,活像一根小嫩葱。”

  我有些心虚,垂了脸不做声,脸颊烧的有点烫。

  锦绣屏风后的男席上有人“噗嗤”一笑,低声道“我是吃包子还是肉团子呢?!”

  当时我气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却又发作不得,只在心里将他大卸八块。听母亲仍在客套夸奖着小五什么年轻有为,气宇不凡,夹了一筷子肥腻的肘子放进母亲跟前的碟子里,“这蹄髈应该'肥'而不腻,母亲尝尝。”故意将“肥”字说得咬牙切齿。

  听到屏风后有筷子落地和憋笑的声音,顿时觉得拥有了彼此间的秘密。

  如今想来,那时岁月静好,嬉笑怒骂间,我仗了家人宠爱,张牙舞爪,本性显露地酣畅淋漓,好生怀念。

  那是我和小五第二次见,我十三,他十四,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耽误》

  我十五岁那年,家中有了变故。父亲脾气耿直,刚正不阿,得罪了晋王,被诬赖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被押送大理寺审理。

  当时情况很不好,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母亲厚着脸面去求小五父亲,反被拒之门外,吃了闭门羹。长姐登门跪求小五母亲,听说也遭了奚落。

  后来我和母亲四处奔走打点,案件审理下来,父亲仍被贬了职,做看守城门的门侯,家产宅院全被抄收,奴仆散尽。家中只有我一人未嫁,两个兄长也皆受了连累,贬庶至苦寒之地。

  一府繁华落尽,只落得满目凄凉。

  我们在城郊农户寻了一处住所,是原先府里管家空置的宅院,简单修葺打扫了,倒也宽敞。

  家里除了父亲一点俸银,再无其他经济来源,母亲那时日夜心力交瘁又伤了身子。我除了照料侍奉母亲,操持家务,又不得不想尽办法,挣点散碎小钱,贴补家用。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素手,逐渐起了新茧,粗糙,皴裂,天冷时,满是冻疮和血口,一沾冷水刺心地痛。

  自那多半年的时间里,我再没见过小五,我们的婚事,大家似是都心照不宣,已经是镜花水月,空了。

  长姐曾来家里探望过几次,留了些自己体己银两。我知道,她受了娘家拖累,在周家那大家族里肯定受尽冷眼,日子不好过,便推拒着不肯收。长姐磨挲着我满是冻疮的手,眼泪便扑簌簌,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又怕惹得娘伤心,背了身紧咬了下唇。

  阿娘躺在床上,眼睛不是太好,絮叨着让长姐给我重新寻个合适的人家,莫再耽误了我。那时我已及笄,正是女儿家出嫁的最好年纪。周家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当初两家议定婚事时,周家曾以一对上好的羊脂玉手镯做为订礼,抄家时全被充公了。母亲不愿再上门自取其辱,只托了长姐婆婆带了退婚的口信,而周家却迟迟不做出回应,一直拖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里,我学会了收敛自己的脾气,放低姿态,还学会了母亲最擅长的苏绣,夜里掌灯熬夜绣些扇面,手帕,门帘,在管家儿子阿文哥的画摊旁出售,得了他许多照拂。

  开春的时候,我见到了小五,几乎不敢认。他参加朝廷武试,被圣上钦点了探花,与状元郎一起打马游街。

  侍卫鸣锣开道时,我正在摊前同一位夫人为了两文铜钱讨价还价,被侍卫推了一个趔趄,幸好阿文哥在身后搀扶住了我。当小五身披锦锻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眉眼飞扬地经过时,我正暧昧地靠在阿文哥的怀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眸子里有风雨欲来的暗凉。

  我思及自己如今的狼狈,最初有些感伤和羞赧,眼神慌乱无措。后来反被他盯得恼火,骄傲地抬起下巴,愤怒地盯视他,直到他消逝在我的视线里,一摸脸上,满是冰凉。

  那几日里都有些失魂落魄,指尖被扎满了针眼,卖东西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几日午后,有个流里流气的富家公子哥带了随从凑过来,一边翻拣着我面前的绣品,一边斜着眼睛看我,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我只低垂了眼睑,冷着脸并不搭理,我早已没有了张狂的资本,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尖牙利齿,强忍着他的羞辱。

  阿文哥恰巧不在,他见我一人软弱可欺,更是变本加厉,猪手越过摊位拉扯我的袖子。我委实气不过,正待发作,小五从人后挤过来,亲热地搭了那人的肩:“齐检兄,你的品味可越来越差了!你晋王府里莺莺燕燕,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这样粗陋的乡村丫头也能入了你的眼?”

  我方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晋王府小王爷,仗了父亲一手遮天的权势,在京城里出了名的暴虐好色,为非作歹,罪行罄竹难书,世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见了小五,大有惺惺相惜之态,眯了眼道:“周统领,姹紫嫣红,各有千秋,看她明着低眉顺眼,但我一看便是泼辣的主。”

  小五不屑地打量我一眼,“你看她那双手,粗糙得像杨树皮似的,你也下得去口?哪里比的上醉梦楼的小金枝水嫩。”然后低头一阵耳语,应是甚么不堪入耳的话,那齐检脸上的笑愈来愈猥琐,迫不及待地跟着小五离开了。

  小五临走时笑嘻嘻地拣了一块交颈鸳鸯图案的锦帕,塞进怀里,嘀咕道,“带给小金枝换个香吻。”惹得那人一阵大笑。

  而我,收拾了摊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烧了一锅热水,将青紫遍布的手泡进水里,烫出两行泪。

  第二天再去集市,我姜汁抹了脸,更加素净了打扮。有三十多岁妇人,自称是锦绣庄的林娘,在我摊位前,翻拣了一番,对我的针线很满意,递给我两锭银子,让我将所有绣品全部包了,送到她的绣庄,并且告诉我可以从她那里领些活计来做,以后便不用在街上风吹雨淋了。

  我大喜过望,对林娘几乎是千恩万谢了。

  后来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里,在阿文哥的帮助下开垦了一小块荒地,种下些菜蔬,日子便没有那般艰难了。

  大多的空闲时间,坐在院子里绣花时,我经常会想起小五,明知他已非我的良人,还是会仔细回味他的每句话,每个字,时哭时笑。

  母亲忧心忡忡地望着我,自责自己的身体耽误了我的幸福,并且越来越多地提起阿文。

  阿文后来极少来我家里,我在街上偶尔见他,他也装作低头摆弄他的画作,并不像以往那般热情地同我搭讪,有时还会偷偷塞给我两个糖饼。

  我在半路上拦住他,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我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他。

  他站住脚,低头并不看我,闷声道:“有人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些,说你是有了婆家的人了。”然后走得头也不回。

  那时夏末秋初,微凉,我已经将近十八,女儿家最美的年华挂在我的指尖,摇摇欲坠。

  我却不明白,我的婆家在哪里?这两年里他对我不闻不问,如今这般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你是我娘子》

  母亲午休时,我到村口的河边浆洗衣服,昨日家里修葺屋顶,父亲溅了一身的泥浆,我搁到今日才得了空闲。

  午后静谧,河水清凉,我脱了鞋子罗袜,赤足站到水里,滤去了夏末浮躁,心里透彻欢快,不觉哼唱起了悠扬的乡间小调。

  后来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住了声回头瞧,小五正抱了肩,斜靠在河边的柳树上盯着我看,发丝如墨,嘴角微微上翘,显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来,愈加显得风流倜傥。

  我想起阿文哥的话,想起醉梦楼的小金枝,尽量让自己笑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情,冲他招了招手。

  他明显一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大步走了过来。近前时,看到了我手里的灰布衫,脸色便有些暗沉。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那水底石缝里藏了一尾锦鲤,好生肥美!”

  他蹑手蹑脚地靠过来,脱了鞋袜,兴奋地压低了嗓子道:“哪里哪里?”一面猫了腰慢慢向前走。

  我等他靠得近了,抡起手里洗衣服的棒槌就朝着他的腿弯结结实实地来了一记。他猛然吃痛,扑倒在水里,呛了水,溅起一阵大的水花和波纹,我放在石头上的衣服便随着湍急的水流飘了下去。我顾不得同他纠缠,急忙伸手去捞,却被他从身后突然捉住脚踝,拽进水里,全身尽湿,狼狈不堪。

  我挣扎着向下游走,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你不要命啦,一件衣服而已!那小子有那么重要吗?”

  不提还好,提起阿文哥,我心里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我就不要命啦,就阿文哥好!从我家落魄以后,就只有他一人对我好!你凭什么赶走他?!非要我孤家寡人,没人可怜没人爱,你才得意了是吧?高兴了是吧?”

  心里的委屈苦楚压抑了太久,我先是不住地对他拳打脚踢,后来没了气力,才终于放声地哭出来,像孩子似的抽噎,近乎歇斯底里。

  他将我搂进怀里,用手轻拍着我的背,笨拙地把我贴在脸上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去。“乖,不哭不哭了,不就一件衣服么,我脱了还你,光着屁股回家还不行吗?”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又不好意思,觉得在他面前哭鼻子很没了面子,狠狠地锤了他两拳,落下时却绵软无力,“谁稀罕你那臭衣服,那是我一针一线给我父亲缝的,熬了好几个晚上,丢了心疼。”思及那段日子的艰难,眼圈里的水又溢了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濡湿的锦帕给我擦脸,正是那交颈鸳鸯的图案,“我让林娘给你的银子不够家用吗?你每天还在熬夜?”

  “林娘?”我惊讶地抬头,顿时醒悟过来,酸涩地道:“我不用你来可怜我!”

  他捉了我捶打他的手,裹在手心里细细磨挲,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这时我才发觉我们全身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他紧搂着我的腰,几乎肌肤相贴,我能感觉得到,他胸膛上散发出的热气和怦然心跳。

  如此暧昧。

  我挣扎了两下,他却抱得更紧,凑近我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娘子,我不心疼谁心疼?”

  我多想就此沉浸在他为我编织的甜言蜜语之中,不再自拔,奈何我寒碜的粗衣贴着他的锦衣华服,醒目而讽刺。

  我狠狠地推开他,冷冷清清一笑,“五少爷,青橘高攀不起!”

(赌)

  夏末秋初,风已微凉。

  我又重新回了阿文哥的画摊旁,在喧嚣的闹市里叫卖我的绣品。

  阿文哥依然照顾我,对我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清,但是也不再热络,只低了头静心作画,从不问我回来的缘由,省却了诸多尴尬。

  流年不利,很不幸在几日后,我又遇到了那游手好闲的晋王府齐检,他涎着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拉扯着我去他府上陪他吃酒。阿文哥上前拦阻,也被他的随从打倒在地上。

  街上围观了很多的百姓,似是司空见惯,都摇头惋惜,并不敢向前,想来那齐检一向嚣张跋扈,怕是无人敢惹。

  我被他的随从架了胳膊,苦苦挣脱不开,见到小五带了士兵正巡查从路口处过,危急之下,我不得不扬声向他呼救。

  他不再像那日对齐检那般嬉皮笑脸,紧蹙了双眉望着齐检抱拳道:“齐检兄,卖兄弟一个薄面,这个女人与我有些渊源!”

  齐检明显有些不快,沉下脸来,“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这女人还轮不到你!”

  小五强压了怒火,上前格开禁锢着我的侍卫,将我拉进怀里,沉声道:“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子。”

  齐检一声冷笑,“上次在醉梦楼,你小子就为了小金枝跟我较劲,今天我好不容易相中了这个女人,你故意掺和一脚是不是?小爷我还就不吃你这套,今个非要带她走!”

  小五的脸色瞬间很难看,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明显是在拼命压抑怒火。“齐检兄,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若仍然执意妄为,可莫怪我不客气!”

  齐检还未说话,他身边的侍卫当先笑得前俯后仰,“小世子,他竟然在吓唬你!吓死我了!”

  齐检亦笑得肆意,不屑与张狂,“我若是说,这女人我今天势在必得呢?你又如何不客气?”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气氛沉闷而压抑。街上百姓都停止了窃窃私语,屏息静待着事情的发展。

  如此场面,无论谁已经都不能做出退缩让步,丢了颜面。

  小五咬牙道:“将阮青橘带回大理寺作证,明天我早朝要参上一本,状告晋王府齐检仗势欺人,强抢*。”

  京城里竟然有人敢挑衅晋王府的权威,人群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哗声一片,议论纷纷。

  齐检似乎很满意人群的反应,笑得格外嚣张,“哈哈,五少爷,周巡使,我等着!大理寺是你老子的地盘又如何?他坐不坐得稳,还不是小爷我一句话的事!我还要状告你以权谋私,擅用职权呢!”

  人群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齐检带了手下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我们跟前,狠狠地一口啐在小五身上。

  小五铁青着脸,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强自压抑着,紧了紧搭在我肩上的手,柔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安心等我去接你。”

  我被士兵单独关进了一间密室,暗无天日,并且不允许外人探视,与外界完全隔绝了起来,我忧心如焚。

  牢里分不清早晚,我按照狱卒送饭时间来看,应是熬过了两日,便被狱卒上了枷锁,大堂提审。审问的阵势很大,座上官员看服饰都是朝廷一品大员,无形的威压令我有些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喘不过气来,跪拜时也几乎虚软了双腿,回话带着颤抖。

  齐检做为被告,反而得意洋洋地端坐在大堂右侧,而小五状告王爷府世子,属于以下犯上,应是先被打了杀威棒,跪在堂下,衣衫上还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见了我,目光里充满了关切。

  没有料想,对我的审讯却很简短,并没有过多为难,似乎只是走了个过场,简单询问了我与小五的关系与那天事发的经过,我如实讲了。

  齐检对此不痛不痒的罪行应是不屑一顾,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并不辩驳,却更加放肆地用*裸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就像是在端详案板上的一条鱼,摸着下巴思量该如何烹制。

  我大多时候是低垂了头,乖乖地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便被重新带了下去。

  回头,晋王坐在上首的位置,对我笑得阴冷。

  我提心吊胆地更加厉害,几乎坐立不安,因为这不是简单的输与赢,而是事关生死!稍有不慎,一败涂地。而我又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焦急地在牢里走来走去,等待消息。

  分不清究竟过了几个日夜,牢房的门被人打开,三个狱卒打扮的陌生面孔的人,狞笑着走进来。

  牢里温度骤减,格外阴森。

  我惊骇地后退,心里咯噔响了一声!脑子里仿若进了万千只嘈杂的蜜蜂。

  想起那日河边,小五望着我一脸心疼,“青橘,我实在等不及他们的畏首畏尾,仔细绸缪,我也不忍心再看你继续受苦,陪我冒险演一场戏吧,赌上我们两家的性命?”

  难道,小五输了?!

  领头的人挥挥手,后面有两个魁梧的人走过来,手里掂了阴寒的匕首。

  “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是大理寺的监牢,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们敢胡作非为?”我故意大声叫嚷,希望能够引来狱卒的注意。

  那人阴冷地望着我,笑得得意,“晋王謀反都不怕,还在乎你一条小命?你那情郎可真是好样的,竟然借了你这个由头,状告晋王十宗大罪,样样证据确凿,想是早已谋划了好多年。还有你的父亲,怀揣着皇上密旨,隐而不发,忍辱负重,掌控了晋王在城防军里的人马,关键时刻将晋王援军阻在城外,使我们孤立无援,功亏一溃。都好奸滑的算计!”

  原来小五胜利了,我们赌赢了!

  这几年晋王权势滔天,皇上早已有意除之。早在几年前便开始精心谋划。小五父亲明里攀附晋王权势,阿谀奉承,取得他的信任,举荐了大理寺卿一职。这些年里,状告晋王的官员不胜枚举,小五父亲压而不发,当着晋王的面销毁了不少状纸。背地里却在搜集各种罪证,也暗里保护了不少证人安危。

  小五假意靠近齐检,武试后不仅顺利取得了城防的权利,掌控了京城防卫,更利用齐检的草包,获取了更多的关于晋王党羽的消息。

  那日里,更令我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放手一搏的,是父亲被贬,并非皇上昏庸,迫于晋王权势,而是皇上故意为之,在城门处埋下的一枚暗棋。早在父亲入狱那天,小五父亲便与他冰释前嫌,将皇上的良苦用心告诉了父亲。

  晋王多疑,耳目众多,小五不敢与我往来亲近,眼睁睁地看着我吃了这许多苦楚。

  他说:“我用性命在赌,趁晋王大意,一举拿获。但并无十拿九稳的把握。如若失败,皇上会将过错全部推到我们两家身上,以免晋王狗急跳墙,有了借口謀反。青橘,你敢不敢赌?”

  我的嘴角不觉牵扯出一抹得意的笑,我不仅有胆量赌,而且还赢了。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匕首,讥讽地望着我:“你竟然还笑的出来?杀了你,让周家和你爹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悔恨一辈子吧!”

  寒光一闪,便向我迅疾刺了过来。

  (番外)

  “青橘,你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小心肚子里的小包子!”

  我将手里刚摘下的梨子瞄准小五的头丢过去,正中目标!我得意地拍拍手,反驳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肚子里的是小团子!”

  小五把地上的梨子捡起来擦擦,咬了一口含糊道:“反正娘说了,你肚子那么大个,肯定是双胞胎!”

  我懊丧地拍了拍肚子,离卸货还有两个月,就已经撑得快要崩开了,小五母亲更是收了我的刀棒,不许我再耍弄。

  日子好生难过。

  我做势要从树上跳下去,小五紧张得直哆嗦:“姑奶奶,你安生一会儿行不行?”

  我坐在树干上,笑得得意:“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么?”

  小五无奈地连声哄我,“我承认你厉害,那套抠鼻子挖眼睛的下三滥手段都能把晋王的三个随从收拾了,谁不提你色变?”

  我随手摘了一个大个的梨子使劲向他的头上砸过去,他早有防备,轻巧地接住了。

  “周小五,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那是真功夫!自从第一次跟你打架吃了亏,我就在府里拜了师傅玩命地练,就指望着哪天一拳干倒你呢!”

  我想起那日,小五带了士兵疯了一样冲进牢房,看到那三个大男人被我揍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的样子,他的随从脸上抽搐得快变了形。

  原本坊间流行的“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民除害为国锄奸”的话本,因了我这番英勇作为,也被篡改繁衍了很多新的版本。

  而唯一相同的结局,便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英雄周小五被我的彪悍折服,被逼无奈娶了嫁不出去的阮青橘。后来生下一对双胞胎,取名小包子和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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