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刘金成儿子的消息,这边周姐正在和几个人开着小会。
“所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故意暴露行踪?”韩英有点理解不了他草率的行为。
“那他之前隐瞒自己的行踪又是为了什么,逗我们好玩吗……”小天第一个反驳。
“那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啊。”
“我……我也说不出啊。”
周姐无奈地叹口气:“这么看来,咱们这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回去协助他们呢……”
“周姐,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吴双听着他们的讨论半天没说话,此刻终于开了口,“我们不妨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之前他拒绝接受遗产,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来就不缺钱,老人家的那点遗产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而是我们猜的,是他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排除谋财的可能,反过来,现在他既然又要求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遗产,必然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急需用钱;要么……”
“要么什么,快说呀!”韩英一向性急,最受不了这种突然的停顿了。
“要么,他就是有了什么不得不暴露自己的理由,比如……被人要挟。”
“被要挟?”吴双的猜测一说出来,连周姐也吃了一惊。
“对,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要不然,他隐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出来自爆?”
众人都被她给问住了,说不出话。
“但是这个猜测……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小鹏依旧一脸难以置信。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怀疑刘金成儿子和他的死脱不了干系?”
“因为各种迹象都表明他们父子俩关系并不好啊。”
“没错,但是,他们的关系有恶化到要杀人吗?那毕竟是他父亲啊。”
“好像……也是。但是说不定他心理有问题呢,现在有心理问题但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多了去了,万一他就是那种人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吴双肯定了小天的反驳,转而又说道,“但是,这种可能毕竟不大吧,假如我们排除这种可能,那么,你们仔细想想,他有什么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呢,换个说法,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干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啊,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有那个胆……”
“嘶……吴双说得很有道理啊……”周姐抱着手肘听了吴双的推测,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老祁以前对吴双的评价:吴双这个小姑娘啊,思维特别开阔,又能吃苦,又能准确分辩形势,要是好好培养,一定能成大器,虽然这个面试成绩不是很好,但是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当时周姐还极力反对,说:“老祁,你不会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才留下她的吧,我知道你和老吴交情好,但是这种事可不能乱来啊,警局上下都看着你的呢。”
“我是什么人老周你再清楚不过了吧,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交情再好也没用;同样,只要合适,不管是我的仇人还是什么人,我都可以欣然接受,只要有能力,你让我打下手都没问题!”
“成,这是你说的啊,我可是不会偏心的。”面对老祁的坚持,周姐只好妥协。
“你放心,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是个好苗子,我早就打算好好培养了。”
思绪回到案子中来,周姐看向吴双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肯定:“排除所有的可能,剩下的一个,即使再不合理,也是合理的,大家说是吧?既然有争议,那这样,小天和小鹏,你们两个去查找嫌疑人就诊过的医院和诊所,尤其是心理诊所,确认他有无心理疾病;吴双,你就和韩英继续协助追踪组的工作。对了,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和他联系过。我现在去给老祁报告,来来来,大家都打起精神啊,加油!”
“加油!”余下四人齐声回答。
“我们取得嫌疑人手机的精准定位了!”技术组的人高兴地大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老祁也从办公室跑出来:“怎么样,在哪儿?”
“离咱们南帆不远,只有两百多公里。”
“好,追踪组派两个人去,技术组的继续紧盯他的动向,这次绝对不能放跑他!”
“OK!”
下达完命令的老祁转头看看正准备去协助追踪组的吴双和韩英,说:“你们俩先去负责宋以安那边吧,那边正好缺人手。”
“唉,敢情咱们俩就是创可贴啊,哪里缺人就去哪里呗……”韩英无奈地点了点头。
“走吧。”吴双没有评论,她一点也不觉得失落,相反,她竟然有点庆幸老祁让自己来这里。
吴双揣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兴奋地拉着韩英去了。
“你不对劲。”韩英盯着哼着小曲的吴双,“往常老祁要是这么对你的话,你比我还不乐意,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快说,你把真的吴双拐哪儿去了?老实交代!”
“害,别开玩笑了,工作呢。”吴双阻止了韩英的插科打诨。
“啧啧啧……太不对劲了……”韩英一边把头转了回去一边还在纳闷。
抓捕很顺利,刘金成儿子被连夜带回了警局。
“说吧,到底和你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老祁严肃认真起来审问的时候,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严。
“冤枉啊,我不是都招了吗?我真的不知道我爸到底为什么……”说罢还双手掩面做出很痛苦的表情,“警官,我再怎么也不能干这种事情吧,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呀!”
“放屁!”老祁看着这个假慈悲的“演员”,不禁怒从中来。“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要销毁之前的手机?”不知何时,老祁已经掏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手机。
“什么?这,这,我,我原来的手机不小心摔碎了,换个屏幕要好几百,况且原先的手机本来就用了很久了,我就索性换了一个……”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环,回答得支支吾吾,而且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老祁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等到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才开口:“你继续编啊,怎么不说了?”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老祁都还不知道如果人抓回来该怎么证明他有罪,幸好,正义站在了他们这边,去搜集证据的人带回了这个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
百密一疏,他这么谨慎地躲着警察,终究忘了在销毁手机的时候销毁手机里的内容,技术组很快就恢复了手机里的数据。
零星的记录足够让老祁在脑海中拼凑出他的形象:意外得知自己的父亲做着肮脏的文物走私交易,让他说出了“你不配当我爸”的话,没错,听起来深明大义,如果不是看了知道他自己干的事的话,老祁也许会同情或者理解他的,但是,在看到那些复原的聊天记录的时候,老祁对他最后的怜悯也消失殆尽。
零碎的聊天记录分明写着:他刘易明,没比他爸好到哪儿去,自己做着私吞公财的事,还能举着道德的旗子指责自己的父亲。
呵,老祁只觉得讽刺。
“这里面的聊天记录就不用我重复了吧?我劝你识时务点儿,该说的全都说出来!”老祁怒视着他,语气凌厉。
“老祁,不要冲动,小心把他要说的都给吓回去。”
耳机里传来周姐的声音,他们俩一直都是这样,角色仿佛转换了一样,共事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老祁感性,周姐理性,如果不是大家知道他们都各自有家室,不知道会被开多少玩笑呢,毕竟他们俩的配合从来都是堪称精彩。
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有些失态,老祁收敛了一些火气,语气缓和下来:“我们相信你不会没心没肺到亲手解决自己的父亲,但是,你为什么会在得知死讯后如此反常,而又在藏匿不久后主动暴露呢?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不敢说……”不出老祁所料,刘易明确实有事瞒着警方。
“你不说,难道就期望自己能够侥幸免责吗,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不说,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从严处置。”老祁开始施压。
“我……但是,我怕说了出去之后会被弄。”刘易明开始动摇,但还是不敢透露真相。
“呵,还没进去就想着出去之后的事呢?你但凡动点脑子,只要你积极配合,我们就能早点破案,早点把始作俑者绳之以法,你还担心什么呢?出去之后?出去之后你们的相对位置也许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
老祁并不担心没办法套出他的话来,这么胆小的一个人,稍微吓一吓就全都招了。
根据刘易明的口供,他确实很不满自己父亲干的事,而那天在餐厅说出那样冲动的话后,他也很后悔,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爸啊,而且他心里有鬼,更没有底气去指责别人了。
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很久没有联系。本来就关系不好的父子俩关系更加疏远了。
刘金成的死他的确是没参与,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的惊讶也是真的,但是他没有跟警方透露自己发现的端倪。刘金成平素脾气很好,而且还很热心,没有什么仇家,当然在文物交易这块有没有结梁子他不了解,但是得知他的死讯时,惊讶过后,刘易明立马察觉到,这绝对不是意外死亡或者自杀,因为刘金成妻子说过,他出门前还说中午做个红烧肉,好久没吃了;再者,刘金成水性很好,年近六十还年年参加冬泳比赛,溺水的可能性很小,这么推断,就只可能是谋杀。
不过刘易明一向胆小怕事,并且想着自己对父亲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掺和,与其告诉警方,不如默认是意外身亡,息事宁人。还有一个理由刘易明没有说出来,他怕警察知道是他杀后深入调查,发现刘金成的罪行,自己的名誉和事业也会受到影响。
不接受他的遗产完全是因为强烈的负罪感让他心里过意不去,而给律师打电话,没错,他是为了暴露自己的行踪,故意让警察找到自己的,跟吴双的推测一样。
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呢?
刘易明给出了回答:“我本想着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真相了,就好好缩着脑袋过日子吧,结果刚从警局出来不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人说什么我干的事儿他全都知道,并且拿出了证据,如果想要保住清白的话,就好好配合他们,让这件事不了了之,要不然,就把我干的事全都抖出去。我怕啊……我就,我就没想那么多,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让我赶紧销毁自己的手机,我立马就照做了。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壮汉把我押上了一辆车。等我眼罩被拉开时,已经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我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马上就跟那两个壮汉说大哥我听你们的话照做了呀,你们不要杀人灭口啊,警官你知道吗,当时我腿抖得跟筛子似的,就差吓尿了……”刘易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害怕。
“然后,他们告诉我说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就只是这里隐蔽,不容易被别人注意到,他们说打电话的是他们老大,他们也只是听命令办事,只负责把我送到这里。后面的事就不归他们管了。我一个人抖抖索索地走进了那个生满了锈的大门,虽然是白天,但里面很黑,正对面坐着一个人,黑衣服黑帽子,戴着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他跟我说这几天就先住在这儿,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架简陋的小床。我哪敢说一个不字啊,就忙说好好好,然后鼓起勇气问他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留给了我一部手机,就是我用来给律师打电话的那部,然后就开门走了,对了,他还告诉我要是敢报警的话就死定了,门口那两个壮汉会一直守在外面的,我哪儿都不能去。这,这简直就是身心的双重折磨啊,我在里面待到天黑,四周只听得见积水滴落的声音,还有几只老鼠在乱窜,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更别提网络了,我除了坐着发呆,什么也干不了。折腾了一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门口处有个餐盒,装着点稀粥和两个包子,那一刻我差点就哭出来了……感觉自己过上了监狱般的生活,一开始我不想吃,就忍着,可是熬不过肚子饿,没到十点,我就把早饭解决掉了。这时候我已经觉得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自己的命不一定能保住,说不定他们会杀人灭口呢,于是我纠结了很久,给律师打了个电话。我不敢报警,要是报警的话,那就太明显了,他们肯定立马就能发现,等警察进来之前我可能就被那两个壮汉给解决掉了,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啊,思来想去,只能打给自己的律师,当然我也只是抱着一点点希望,毕竟要成功的话,需要律师察觉异样,而且前提是你们已经找过他协助调查了,还好,你们警察想到了这一点,派人来救了我。”
老祁看着刘易明,突然只觉得好笑,到头来,还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帮人的手还是伸到了自己身上。想到这,他又突然有些同情他,胆小如鼠的性格让他谨慎,可是尽管那么谨慎,一切都还是事与愿违。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吧,你越是希望掩饰的东西,别人就越是能够敏锐地发现,就像……暗恋;可有时候,你拼命想要表明什么,却又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响应,就像……没有回应或者装傻充愣的表白……
还好,至少刘易明的求救被警察注意到了,虽然他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他,老祁心想。
遗憾的是,刘易明全程被蒙住了眼睛,而且待在那里的时间本就不长,加上他一直都处在慌乱的状态,根本没办法给出更多的线索。
没关系,这就够了,至少知道了他们的某个临时藏匿地点,这伙人肯定和走私文物有关系,现在就等宋以安的消息了。
“话说回来,这个宋以安都出去一天多了,怎么还什么消息都没有呢……”老祁自言自语着。
今天是星期一,本来是工作日的日子,老祁却让大家下了个早班,下午四点不到,老祁忙完刘易明的事,就招呼大家可以早点下班了。
“怎么回事?工作狂老祁竟然让我们提前下班?”
“我虽然是工作狂,也知道体谅你们的好吧,老实说,这几天真的太过意不去了,你们夜以继日地找线索,到处奔走,或者整天整天地看视频,大部分人直接把办公室当成了家,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回过家了,所以,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大家就早点下班吧,好好放松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加班了。”
本来听到老祁感情真挚的感谢大家还准备谦虚一番,这下可好,一听说最近都不用加班了,大家伙都欢呼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太棒了,我今晚可得好好玩玩儿,把没放的双休都给补回来!”有人打趣道。
“走,哪些人想吃火锅的,咱们一起啊,早就想吃了!”
“我!”
“加一!”
“臣附议!”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大家都高兴地收拾好行李(这几天很多人都把被子甚至洗漱用品等东西搬来了办公室),老祁也欣慰地看着这群年轻人,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那些热情,那些纯真,正是他最欣赏他们的地方啊。
今天也给自己放个假吧,刚好也好久没有回家陪过女儿了……
一想起女儿,老祁就愧疚大过了一切,明明是最亲爱的人,却很少有时间陪她做什么,连去年的生日,也因为有案子没有赶回去,因为这个,女儿还跟自己生了好久的气呢。那委屈巴巴的表情,老祁看着都心疼。
大家热闹地收拾好东西,非常默契地选择从停车场的后门出去了,毕竟是老祁擅自给大家放的假,虽然只有一个小时,被领导撞见了也不好,老祁本来在局长那儿就不招待见,大家自然不会给他添堵。
偌大的办公室十几分钟后就没了人,吴双回头看看这个住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熬了不知道多少夜的办公室,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难以名状的幸福感,这里,早就成了心中的家了吧。无数个并肩奋战的日夜,大家互相鼓励,互相吐槽,从来没有人放弃过,这个团结的集体,吴双好庆幸遇见了他们,遇见了这个温暖的家庭。
吴双走得晚,刚好遇见了刚出门的老祁。
“老祁,你也才走啊?”
“诶,你怎么还没走?”
两个人同时问出来。
“哈,我收拾得有点久,而且,我得看着大家都走了才能放心走啊,是吧?”
“嗯……你一直都跟个大家长一样嘛。怎么样,今天要回去陪你女儿吗,这段时间你也一次都没回家呢……”
“是呀,我怕我再不回去,我家那小祖宗都不认我了……”
两个人说笑着,到了该分头走的路口了。
“老祁,好好回去陪陪女儿吧,她肯定很想你。”
“你也是,多回去陪陪老吴他们啊。”
“嗯。”
这句话刚好说到吴双心里去了,本来吴双就打算今天下午趁着时间早,回趟父母家,好久没回去过了,还真的挺想他们呢,而且,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了,她很想和他们倾诉一下,只有在爸妈那里,人们才能真正做回小孩子吧。
心里压的事,她不说,不代表不在意,更不代表忘却,只是她一直刻意压抑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好好工作。
越想越觉得想家了,吴双加快了去公交站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