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审讯

不知何时吴双已经把灯关了，静默的夜里，只有缓缓的说话声。

小北听得认真，不敢打断她的叙述，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女孩。

“好了，我说完了……其实，也没什么是吧。”吴双没有开灯，她不想让小北看见她此时落寞的表情。

小北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索性直接发问：“那……他现在在哪里呢，你从高三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吗？”

“见过啊……在警局里。”吴双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

“啊？什么意思，我理解不过来呢？”小北被说得一头雾水。

“明天我要审的人……就是他，宋以安……”

“什么？不是，让我捋捋……”小北对这个重磅消息实在是难以消化：“你的意思是，他高三的时候突然消失，然后你们八年没见，再见时他竟然是来警局自首？”

吴双点了下头算是认同。

“不是吧，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吧，听你的描述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怎么会突然辍学就是为了干这个？他又不缺钱……”

“所以，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明天，我不仅想知道他为什么隐瞒老大行踪，更想问出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黑暗中吴双的眼睛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宋以安，我愿意赌一把，赌你会对我说实话。拜托……

“对了，明天不是还要和那个江北辰吃饭吗，你不准备准备？”小北突然想起了这茬。

“不管他了，现在工作重要……”吴双一心想着如何搞定宋以安，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管他呢，反正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吃个饭，就懒得精心打扮了，说白了两个人明天见面后可能就是永远不会再见的关系，那么上心干什么。

“工作重要……我看你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吴双的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她。“不过，你明天好好表现啊，控制好情绪，不要因为以前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没事，不管他宋以安是什么货色，我们双儿绝对通通拿下！”

“你放心好了，我还没那么矫情，年少无知的一段暗恋而已，过了就是过了，我拿下他，妥妥的！”吴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其实心里也没底。

米小北当然了解她，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心里不知有多紧张呢。

但是，好朋友不是用来质疑的，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鼓励，让她知道，不管有多糟糕，总会有人是她永远的依靠。

有些感情，不需要说明，但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样就够了。

第二天吴双起了个大早，给小北热了牛奶和面包就直奔警局。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

“小双，你来了，听说老祁今天让你陪审啊，快如实招来，怎么说服他的？”一到警局，韩英就投来羡慕的目光，毕竟她们这种新人，能够得到陪审的机会都实属不易。

“你猜啊。”吴双哼着小曲，得意地冲韩英一笑。

“好啊，有好事都不跟姐妹分享，淡了淡了。”

简单地寒暄过后，吴双迅速进入准备工作，虽然只是陪审，也要把问题先大致列个提纲，免得到时候乱了阵脚。韩英也回到位置开始工作，打趣归打趣，本职工作可不能丢。

“吴双，你进来一下。”老祁从办公室探出头叫道。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面毛玻璃隔开的隔间，老祁不爱整那些高大上的形式，说是影响工作时的交流。

“好嘞！”吴双忙不迭地应着，把刚才列的提纲一并带了进去。

“怎么样，准备得还好吗？”老祁突然的关心倒是让吴双有点吃惊。

“嗯，问题我都大致列出来了。”说着就把提纲递给了老祁。

“我就不看了，你的能力我信得过，就是等会儿不要问太私人的问题，以免影响嫌疑人情绪，给出不客观的回答……”

看着老祁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吴双无奈地笑笑：“老祁，我都知道了，你就放一百个心，这些内容我早就烂熟于心了，我看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怎么说你也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嘛……就跟老师看着学生进考场似的。”

十点整，审讯正式开始。

吴双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服，跟着老祁进了审讯室。

宋以安没想到今天会有吴双，眼瞳微缩，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怎么瞬间就紧张起来了……

审讯室的环境比外面黑，吴双适应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对面那张略消瘦的脸，猝不及防就撞进他的视线。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好像盛着星河。

该死，这个人的眼里永远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人见之不忘，连看一只流浪猫都像看喜欢的人似的。

吴双慌忙躲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提纲，等着老祁开始问话。

“宋以安，为了验证你所供认的内容真实性，我们今天找了你的同学来对证，希望你能配合。”

“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吗，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要证实，可以直接让她看审讯记录，没必要再审一次。”他漫不经心地吐出这一句，就好像真的对吴双不屑一顾。天知道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有多困难，吴双她，对自己应该只剩失望了吧。还不如不见的好，至少能留个幻想，现在算怎么回事啊，这副落魄的样子，顶着莫大的罪名，来接受他们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这就够了，熬到判刑就好了，现在又让她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可事与愿违，老祁穷追不舍，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请注意你的态度！你随时可能会被调回省警察局，最好不要闹到那一步。”

“……”这样不是更好，至少不用见她。

一番无用的询问后，吴双开了口：“宋以安。”她顿了顿，好久没有当着他的面叫过他的全名，竟然有些不适应。

宋以安也明显有些迟钝，没有回答。

“你说你已经悉数招供，可没理由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你要瞒这么久，何况这个所谓的老大你根本就不了解。如果有隐瞒，请跟警方说明，我们会为你争取最小的损失。”

“没有。”宋以安的语气冷得吓人，他从来没有对吴双这样说过话。

“希望你明白现在的状况，我们才是最能保护你权益的人，说出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损失。”

“真的要说的话……”宋以安故作沉思状。

见他有意坦白，吴双和老祁双双屏气等待。

“我只想你们直接把我送去省警察局，让我快点接受审判。”

老祁倒吸一口凉气，很是恼火。

吴双也瞬间失望。

“宋以安，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

宋以安不想看，可是又不得不听她的话，把视线从桌面移向了吴双。仍旧是那么清澈见底的样子，不染世俗的样子，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我知道你肯定有所隐瞒，而能让你费力隐瞒这么久的事，一定要么和你自身利益相关，要么和你在意的人的利益相关。可现如今你已经自首，所以一定是了却了身后的牵挂，那么你一定没有利益好担心的了，这么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在乎的人涉及到你的秘密。我说得对吗？”吴双自信地望向他。

“……”果然，她还是像以前那么逻辑严密，也那么咄咄逼人。宋以安没有回答，她说对了，自己就是在保护一个人，那是他在这世上最感激的人，他不能招供。自己进牢没关系，不能连累了别人。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你大可以不承认，但是我们手上还有你那几个兄弟，相信他们对你所保护的这个人一定有所了解，再者，通过搜寻你近几年交往紧密的人，不难找到那个人，总之，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不管你招不招，我们都可以摸出这条线索。”吴双顿了顿：“所以，你还要死守秘密吗？”吴双一口气说出这些，一脸自信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没底这些话到底有没有用，毕竟都只是她的猜测，而且如果他死活不招的话，调查起来也是够呛，哪有她说的那么容易。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宋以安低头绞着双手，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他不是没有想过警方继续追查下去的后果，可自首是自己选的，当下最要紧的，是要保护好那个人，自己不招的话，按照警方的速度，找到他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不如自己招供，还可以求个情。但是，坚守了这么久就这么招了吗，那之前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到底要怎么办，宋以安陷入了挣扎。

就在吴双和老祁等到心都凉了半截的时候，宋以安竟然回答：“好，我说。”

这下老祁和吴双没有报那么大的希望，毕竟刚才已经被吓过一次了。

“我……确实在保护一个人。他应该比我了解老大的行踪，但也只是这么觉得。”

“哦？”老祁的兴趣瞬间被勾起。

“是谁？”吴双急不可耐。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信息，可祁警官，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宋以安诚恳地望着老祁，眼里充满祈求。

“你说，只要是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你。”

“他是个好人，希望你们能帮他争取减刑。至于我，我无所谓……”

“你放心，警方不会乱扣罪名的，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尽量人性化的。”老祁以为他会提什么不得了的要求，结果就只是这个，不免有些惊讶，对他的好感也增了几分。

“你放心吧。”吴双也坚定地承诺。

“南帆市宏安区绿苑小区3幢5-13号，姓名刘金成！搜查组马上出发，去找这个人！”审讯结束，老祁马上发布了命令，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消息，容不得半点耽误。

办公室里。

“小双，不错啊，我都得让你三分呢，你一出手他竟然就肯招了！”老祁脸上掩不住的喜悦，一个劲儿地夸吴双。

而吴双还没有从刚才的审讯完全出来。看着宋以安最后那担忧的眼神，她竟然有些愧疚对他不依不饶，这么拼命想要守住的秘密，就这么被揭露，肯定不好受吧。就像被当众扒光衣服一样，失去了最后的坚守……等到那个刘金成被捕后，他们应该都会被送到省里去了，等待他的，只有暗无天日的监狱了……

“哪有，我也是瞎猜一通，他要是不说，我也没辙了，还是您教得好。”吴双难得谦虚地摆摆手，尽量掩盖心里的失落。唉，遗憾的是，到最后也没有勇气问出疑惑了那么久的问题。

“不过，看你们俩刚才那样子，怕是关系不简单啊？”老祁八卦地问。

“没有，就是普通同学。老祁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工作了，今天谢谢您的帮助！”吴双不等老祁再次发问，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糟了，我就随口一问，不会真有什么事吧……算了，年轻人的事，我还是别管了。”老祁一个对感情那么迟钝的人，哪里看得出他们俩的暗流涌动，只是随口一问却把吴双吓跑了，索性也就不管了。

“双儿，听说你问出来了？你可是立了大功啊！”韩英一把抱住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吴双。“快说说，怎么做到的？”

“哎，也没怎么啦。也许他也被审问累了吧，索性就都招了……”吴双随便搪塞了过去。

韩英一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但也不好多问，只好作罢。

“啊，现在总算可以轻松一阵了……”隔壁的小鹏伸了个懒腰，凑过头来感激地看了吴双一眼。

“可不是嘛，这几天连续看视频，我都要瞎了。又不像那些视频侦查员，看了还有人好生伺候着，还有专门准备的眼药水，哪像咱们，只能自掏腰包买眼药水……”

“当然了，人家可是专业的，而且经常一看就是成百上千个小时，哪像咱们，滥竽充数……”小鹏无奈地自嘲。

“诶，既然双儿立了大功，要不让老祁请咱们吃饭？”韩英提议。

“好啊！”

众人齐声附和。

“双儿，你去办公室跟老祁说！”韩英撺掇吴双趁着老祁高兴速战速决，免得到时候他又反悔。

吴双不想去，可又拗不过众人的推搡，只得一步一步挪向老祁的办公室。

“瞎叫唤什么呢？”不等吴双进去，老祁已经听到外面的吵嚷出来了。

“老祁，请客！老祁，请客！”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余下的人都开始起哄。

“行了行了，不就是请客吗，我请就是了，今晚，下了班咱们就去啊！等刘金成搞定了，我再请好不好？”老祁心情很好，爽快地答应了。

“好！”众人一起高呼。紧张了多日的警队难得地热闹起来。

下了班，一群人簇拥着老祁准备聚餐。

“老祁，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约了。”经过今天的审讯，吴双本来就心累，不想去，此时倒刚好可以用江北辰当挡箭牌了。

“啊？你不去，可今天你是主角啊，大家都准备好好感谢你一下呢。”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家，你们玩得高兴啊，我今天实在没空，等下次老祁再请客我一定去！”吴双抱歉地说。

大家不好为难她，只得放过吴双。

新天地餐厅。

“不好意思江先生，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吴双一身工作时穿的便服，妆也没画就径直走进了餐厅。

“没事，我也刚到。对了吴小……哦不，吴双，以后别叫这么生分，就叫我江北辰吧。江先生江先生地叫着好奇怪。”江北辰回答。

“哦，好吧。”

“今天别那么拘束，就是个朋友间的见面而已，希望这次不会浪费了一桌的菜啊。”

“哈哈，也是，上次的事搞得那一桌的菜都没尝就浪费了，今天我一定吃回来！”吴双接话。

江北辰果然擅长调动氛围，原本吴双还担心会不会冷场，结果一顿饭下来，交谈甚欢。

吴双满意地擦擦嘴：“江……北辰，谢谢你的款待，今天的菜很好吃。”

“没事。”江北辰看看吴双满意的脸，自知她已经吃饱喝足了：“倒是你，我看你好像不爱吃胡萝卜啊？”

“啊……这都发现了，你还真是观察入微啊。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胡萝卜。”吴双不得不感叹江北辰的观察能力，这不去当警察都可惜了。

“不值一提，我跟着父亲混他的圈子，少不得要学会察言观色。哪有什么好炫耀的，不过是生活所迫了。”

“别谦虚呀，真的，你这资质，去当警察多好。”

“可千万别，我怕到时候别人一贿赂，我就放弃底线了，毕竟我是金牛座的，这么爱钱。”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气氛把握得很好，江北辰瞅准时机，对吴双说：“吴双，我觉得咱们俩还挺聊得来的，要不要……发展一下试试看？”

“啊？”吴双被这突然的一问差点惊掉下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直接的人……吴双尴尬地扯扯嘴角，不知该怎么回答。

“哈哈，没事，你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我也只是觉得能遇到一个聊得来的人挺不容易的，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尽量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可你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啊……吴双腹诽道。“呃，这样啊，哦……”吴双回答了一连串的语气词，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北辰见她窘迫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太过直接了，论谁都会被吓到吧，马上转移话题：“那行，今天也挺晚的了，我送你回去吧，耽误了保卫人民的警察的工作，我可负不起责。”

吴双见他给自己台阶下，马上应声道：“好。”

一路上，吴双脑子乱得像团浆糊，本来想着吃了这顿就say goodbye的，现在可好，更加捋不清了，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打开门，厨房飘来熬汤的香味。

“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莫不是又想背着我吃好东西？”吴双强打起精神，溜进厨房。

“怎么把我想得那么自私呢？我这不是想着你今天又是第一次审讯，还要应付那个江公子，肯定累得够呛。刚好我妈寄来的药材到了，给你熬个汤嘛。我可是从下班回来 就在熬呢，饭都没吃。”小北委屈地回答。

“好了，今天累死我了，刚好喝汤补补。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草莓千层！”

“啊！双儿你最好了，爱你！”小北转过身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最近草莓千层又涨价了，我都不经常买了……还是你最了解我！”

“好了别矫情了，我给你放桌上等会儿记得吃啊，我先洗个澡。”吴双笑笑，小北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的，眼睛亮亮的，虽然不算惊艳，但很有感染力，让人一看到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就是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向林阳表白。亏她每次聊起别人的感情琐事的时候就跟个情感专家似的，一轮到自己就秒怂。林阳也是个榆木脑袋，根本看不懂小北每次望向他时炽热的目光。

唉，自己的事也还理不清呢……真是烦心事一箩筐，等到新的烦恼来的时候，大概就会忘了旧的烦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