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在空旷寂静的田野里,被白色的雾气包围着。起初雾气淡薄的浮着散着,没什么感觉,但是,随着雾气逐渐浓郁,一种细微的不适也逐渐强烈起来,就像是被灼烧的焦虑和心慌感,一下子一下子的升腾着。雾气变得像火苗一样,从四面八方避无可避的炽烫着我的身体。啊啊,太难受了。为了摆脱这种灼烧感,我在空旷无人的田野里奔跑,嘶吼,企图抓住些什么来减轻我的痛苦。但是,没有用。我就那样一直被雾气灼烧着,直到睁开眼睛。
就像是隐晦地提醒着我什么事情。好玩的是,脱离了空寂的夜晚,就会闯入喧嚣的白日。刚睁开眼睛,隔壁床高血压的胖阿姨就热情嘹亮地招呼一句“丫头醒啦。”“阿姨又睡不着了?”“哎她就是天天瞎操心才睡不着,要我说休养就应该好好放松享享福。”对面床翘着石膏右腿的大爷接话道。这时候角落床过度疲劳的看起来像中年落魄大叔的作家就会接着说“每个人的生存方式都是不同的,都有其意义。一但短暂脱离其意义,就会变得焦虑无所适从……”我短短洗漱的十分钟里,病房里就会开始一天的吵闹,这有着烟火气的喧嚷,在这段有着消毒水的迷茫时光里,填补着我记忆的空白。
刚从重症病房醒来的时候,看到惨白的房间,我空白一片的心停滞着,没有说话没有思考,连这是哪里,我是谁这种问题都没有想,好像和相同的惨白融成一片了似的。到现在我对转到普通病房之前的印象都只有惨白这个词。那时候应该有来来往往确认病情的护士医生,应该有来看我的母亲,理应吵闹,可是我感受到的只有一片白色的寂静。阿姨说我刚搬到普通病房时,眼神是空洞洞的,怪吓人的。但是,我清楚地感受得到,我过往对世界模糊的认知在一点一点恢复,记得所学的东西,记得母亲和父亲的相貌,但是更近一步的感情是模糊的,我和他们相处的时光是碎片化且不甚清晰的,是亲近还是疏远都无法确定。除此之外,极少极少有我跟他人相处的记忆。每当我想起诸如此类的记忆时,就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好像有一层薄雾隔绝在我和记忆之间似的。不过好玩的是,当我坦白自己记忆方面的困惑时,作家大叔总会提出各种一本正经的假说然后配上由此展开的荒诞故事,什么内心深处逃避某些事情,比如为青春的爱情痴狂求而不得,越来越痛苦所以借事故来遗忘……然后就会被阿姨挑故事的各种槽点,被大爷教育端正思想。
不知道从前的我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身处有着烟火气的世间,是件特别温暖特别好的事情。
跟大家一起吃过医院特有的超清淡早饭后,我就习惯性溜达出病房,走出长长的走廊,走过庭院丑丑的假山,沿着深绿色的松树往前慢悠悠地走。早晨的医院是安静又富有生机的,就像是熬过经久的惨白,看到大片澄澈的金色阳光忽然涌入的敛声屏息的喜悦。我在可以看到大门的公共座椅旁停下,坐下读太宰治的书。中午的时候,母亲从大门进来,我看到她就起身跟她一起往病房走。母亲。总是疲惫淡漠的神色。毛燥的黑发里掺了几抹白色。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今天出院。”母亲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是吗?我静默片刻,突然嗅到空气里浮动的醇香桂花味道。于是露出笑容,了然道“秋天到了,妈妈。”
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