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按钝痛的胸口,宁致远执起新娘的手,轻声说一声“谢谢你”。
惠子冲他微微笑笑,并未答话,轻轻回握,谢什么呢,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都没有选择。
悠扬的喜乐咿呀地响起,新郎新娘携手前行,宾客熙熙攘攘,瞧着这西式的婚礼果然别致。却瞧不见这双璧人,嘴角虽扬着,眸子里,却是化不开的愁绪。
不过从正门到大堂,这算不上长的路,每一步,都伴着新郎愈加难耐的心痛和难以言喻的不安。
莫不是,莫不是佩珊?
宁致远心中一念闪过,“不。。。”
“惠子,对不住,我得去看看佩珊。”
新郎转身就走,留下满堂的宾客和婚纱下目送的新娘。
他不是不知道这有多任性,只是佩珊,他不能冒险。
惠子看着他穿过院子,消失在门外,她没有拦。也知道,没人拦得住。
宁致远在门外回眸,宁府的匾额已然有些旧了,他定定神,“只要我还在,宁家就在。”
马车一路飞驰,
路过巷口的大榕树,6岁的自己和妹妹捉迷藏。
行过镇边的小池塘,10岁的兄妹在捉鱼虾。
驶过城里的宽街道,12岁时花灯会。
。。。。。。。
马车停,是文家,十九岁时他人妇。
宁致远一路往里闯,文家管家想拦人,可是哪里拦的住。
屋门口,喊一声“佩珊。”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他一把扯开床边的文世轩,坐在床沿上,握着妹妹尚还温热的手。
妹妹额上薄汗未干,几缕发丝散乱开来,致远伸手替她别在耳后。
屋子里只剩下文世轩的哽咽,和这一声“佩珊。“
再回过神来,已然在宁府。
记不得什么时候,记不得做了什么,只记得怀里的妹妹一点点凉下去,只记得他要带妹妹回家。
文世轩揍了么?揍了吧。可是有什么用呢?把他拆成七七五十一块么?能换回他唯一的妹妹么?
孩子抱回来么?没有吧。那是她的孩子,可也是那个人的孩子,带走她生命的孩子。会像么?像又怎样呢?那不是她,世上再也没有她。
自己呢?能做什么呢?掉眼泪么?不,宁家的孩子怎么能掉眼泪?现在,我就是宁家,是佩珊的依靠,我怎么能掉眼泪呢?佩珊她想回家。我怎么知道呢?我当然知道,我们可是灵犀相通的双生子啊。
我知道你想回家,哥带你回家。
华灯初上,宁府里一片宁静。
宁致远坐在佩珊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注视着妹妹永不会醒来的睡颜。
盘发不好看,还是扎回麻花辫吧,等天亮了哥亲自帮你梳,这次保证不会拽疼你了。
这脸颊怎么都瘦下来了呢?还是肉嘟嘟的可爱,以后多吃点好不好?不会胖的。
文家的衣裳咱也不要了,明天换回那件白色小斗篷吧,我宁致远的妹妹,全魔王岭最好看。
。。。。。。
佩珊,你当真不要哥哥了吗。。。。
烛影明灭,致远看见佩珊跪坐在床上看着他的睡颜笑。
那笑容他熟悉极了,从前佩珊背着自己搞了恶作剧的时候就是这样笑。
小脸儿肉嘟嘟的,小辫子一晃一晃,好一个鬼灵精。
“哥,你看你都要睡着了,要不你回去睡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见他不答话,佩珊拽拽自己的辫梢,就低了头,“哥,你别难过,我不怨。“
“真的不怨,爹说过,自己选的路,是苦是甜自己尝。如今,也不怪谁。是我自己不听哥和爹的话。“
“我也不怕,我知道,哥,你会来的,会带我回家。我等着你呢。“
“只是,哥。“
“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别怕啊。“
“雷雨天别怕,调不出香别怕,做坏了事情也别怕,我哥哥是天底下最棒的哥哥,总会做好的,我知道。“
佩珊抬起头,拿她那晶晶亮的,和宁致远一模一样的眼睛瞧着他。
“哥,惠子姐姐也好,乐姐姐也好,身边有个人总是好的。你晚上回家,还能有个人有盏灯在等你。“
他想说“那你等我好不好?”
可是他不敢说,不敢动,怕自己一说话,一动,他的妹妹就走了,不见了,像一场梦,风一吹,云一散,就什么都不见了。
任佩珊那样的看着,絮絮地说着那些从前,那些以后。她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叫的那样的多,似乎想要补上那些只叫宁致远的曾经,想要叫完那些只能回忆的余生。
“哥~~~~~”佩珊的泪摇摇欲坠。
宁致远心揪着疼,伸出手去。
空空如也的怀抱,沉静安睡的妹妹。
他起身追出去,想要说“佩珊啊,你去哪儿?慢点走,等等我。”
可是他看见,他那温柔的母亲,牵着他那小不点儿的妹妹,走向他那立在大门口的父亲。“
她们走的那样慢,可他却不能去追。
小佩珊回眸一笑,冲他摆摆手。
他等啊等,等他的妹妹来拿辫梢挠他的痒,等他的妹妹对他说“哥,来追我呀。”
可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