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orty-ninthstring】串音
这个故事是怎么开始,会怎么落幕,都超出了当年的预料太远太远。
多年后的小心总是会这么想,望着临海的天空——熟悉却回想不清的天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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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维洛警卫部八成以上的人都站在伤心这边,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今天的的确确是个好日子。
伤心拿了优胜,小心刚好落榜,目前最强的对手布莱特实际上是打好招呼的自己人,到时候找个茬把小心的名字从家谱里剔除,一切都随着他们的意。
但貌似顺利得有点出乎意料,反倒会叫人不安。
这种不安分在达斯特身上体现得很彻底。
虽然只是日常的保卫工作而已,但脑子里就是静不下来。守在房间门口一脸凝重,眼神飘忽着搜索叫人感到不安的源头——当然也是一无所获。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达斯特回头就看见了作为自己上司的多心,本来想行礼,却被他拦了下来:“一会儿你陪小姐上台,我先去备下车,另外还要联系下本家。”
“不是应该您负责在小姐身边吗?备车这种事情可以交给我去做……”
“你照办就行,别问那么多。”多心现在不想为刚才发生的事去思索太多,稍稍尝试去淡化紊乱的情绪,转身向出口那边走去。
达斯特被训得有点愣,但也只是耸耸肩然后走进房去,一进门就是一脸惆怅的大小姐,抱着一盒抽巾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小姐,您还好吗?”
“我……我没事。”伤心哑着嗓子回应道,明显是刚哭完的腔调,声音细细地发颤,“多心他……?”
“他去备车了,比赛结束后会在门口等您。”
“……这样啊。”
备车,这种理由也真是有够敷衍。
伤心当然明白这些年来多心对自己的感情,同时也明白这之间的距离会有多遥远。两人表面上只是简单的主从关系,实际彼此都已经把这份感情深埋在了心底,但尽管如此,随着年龄增长,这两人还是越走越远了。
假如自己真的成为了所谓的一家之主,多心会高兴一些吗?会终于有勇气向自己表明心意吗?还会像这样留在自己身边向自己微笑吗?
不会。
自己更高的地位只会让他把这份感情藏到更深的地方,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完全冷漠下来,连回忆都会变得斑驳不堪。
这样有意义吗?
这真的自己和他所期待的事情吗?
伤心呆滞地望着地面好一阵子,最后却只是伸手把脸上的痕迹抹干净:“帮我补下妆吧。”
没有意义。
也不是任何人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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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发冷,背后被汗水濡湿了一片。
小心蜷缩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拥抱着自己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着模糊不清的转播声。
很久没有陷入这样的状态了——自己帮自己取暖,心却一点一点地愈加麻木,没有力气动弹一下,哪怕只是一根手指的程度。
快半年了,自己的一切都被那个男人看在眼里——稍稍皱下眉头,他都会注意到,那样子不离片刻的注视。
只要小声地唤下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会以全心全意的关切回应——仿佛自己用一生都消费不完的温度和爱情。
即使是现在,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念出他的名字。
“伽罗。”
念出来就会安心的字句,小心从来没有想过,除了音乐外,还有这样神奇的音节。
但现在这简短的音节却好似失去了效力一般,苍白得不过是空气中的一点点震动。身边和自己紧贴的只有地上的一片冰凉,这就是这两个字在此时能回应给自己的全部。
瞥了一眼戴在左手中指的戒指,其上反射出的寒光扎得眼睛生疼,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力一般。
是,是自己一时贪心,没能稳住立场。几句话几个微笑的工夫,就向这个人敞开了心扉;然而现在意识到,却早已深陷,他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无处可逃。
曾经不想面对的,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和父亲如此相像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全然成为了另一个人——面带微笑,眼里焕发着神采,言行举止间满是自信和果断。
对,这些都是伽罗长久以来塑造出的模样。
在不久的几天前,小心还在为这样的自己由衷地感到快乐。
但是小心现在却注意到,这真的是自己该有的样子吗?
在这个样子之下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个没有才能,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小屁孩,然而浑身上下从内裤到外衣全是奢侈的标价,在安逸的生活中狂妄得连过去都不放在眼里,转身就能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的……
多心说的没错,的确他妈的像个娈&童。
不,大概连娈&童都算不上,娈&童还知道怎么变着法儿地服侍主子,而自己一向都是仗着伽罗对自己的承诺在他面前任性妄为,想发脾气时就不理睬,想要安慰时却不懂得撒娇,还得等他来察觉自己的情绪。
还有一点,不管是作为恋人还是娈&童,都该有比接吻更深一步的关系吧?
没有,理由是自己不愿意——那夜在床上甚至想都没想就一脚把他踹开,闹着脾气把他赶出了房间,然后等自己又需要他的温度时,开口就要求他回来。
不是自己有所改变,是因为伽罗想要把自己改变成这样,所以塑造了这份改变。
伽罗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自己的主宰,没了他自己什么都不是。
没了他,自己连场比赛都搞不定。
突然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把一切都甩到身后,不去关注,不去回想,就这样不辞而别,从此再不与他相见。
当然这也不现实,先别说拉维洛家的人正守在门口,就算逃走了,伽罗想要找到自己也是分分钟的事。
“现在我们来让本次的优胜——伤心小姐发表几句感想……”小心还在想入非非,电视上已经宣布完比赛结果到优胜选手发言了。小心看着屏幕中那个人熟悉的面庞,嘴边居然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尽管现在只是显得苍白无力。
至少……
“……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少不了大家的帮助。”伤心看上去有些木然,嘴边的话像是仔细思考过也像是场面上临时的说辞,有清晰意识驱使的动作,只是把手里的话筒攥得更紧,脸上的神色随时间流逝愈加苍白,声线的颤抖不难察觉。
“我想感谢一个人,那个人给过我太多的帮助,也为我牺牲过很多。”
“如果那个人也在某个屏幕前看着现在的我,我想要对他说……”
伤心顿了一下,闭上眼睛轻呼出一口气息,平静了一下嘈杂的心境,额头早就密密麻麻地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罢了,不过是任性这么一次,多心不会指责自己的。
自己想要的人生,就不应该是被家族所束缚——
“我,拉维洛的伤心,在这里决定弃权。”
说罢松开了话筒,两三滴暗红色随着话筒一起跌落在地,在地毯上砸出几朵花来。指缝间早已被鲜血浸透,之前被攥紧的刀片还卡在皮肉里,深深嵌入一根手指的最后一个指节。
化妆盒里的刮眉刀。
全场都愣住这一瞬间——事情都发生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伤心所说的弃权有几个意思,就被话筒落地时尖锐的杂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台上一手殷红的少女已经没了动静,只是蹲在地上静静地淌泪。
下一秒,从出口处逃出大家的视线,剩下台上的血迹,和观众席的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