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orty-seventhstring】错拍
小心不敢接伽罗的电话,在那之后也没回过他的短信。自己的情况甜心有转告他,不至于叫他担心,但要他那边完全不在意大概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没有精力再去处理这些细节了。
好累。
伽罗貌似很着急的样子,发给了自己好多信息还没来得及看。稍稍浏览一下,便得知他根本没有对自己突然间的置之不理而生气,温柔的字段间满满是关切。但看得越多,心里揪得就越紧,思绪就越乱。
比肉体上实际的痛楚还要确切。
真的很想很想和他当面对质,拉着他的衣领,嘶吼着质问这一切——但如果他真的站到了自己面前,大概自己连话都说不出吧。
害怕到不敢回忆他对自己展现过的深情,害怕失去,也害怕拥有。
或许应该稍微庆幸一下他终究还是没在自己比赛前赶回来?
甜心说是因为天气问题不能马上回来,但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最多半天时间,刚好把自己比赛给空了过去。
坐在后台看着电视上转播的比赛实况,小心的状态还是乱着,扣在一起的双手不想弹琴,只有一种想要剖开心脏将那份压抑感强行拽出来的冲动。
广播里传来了通知自己上场的声音,希望今天不会出现什么让自己更加混乱的状况。
----------------------------------------------------
第一次弹《月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小心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首曲子自己实际上练得并不多。父亲还在世时,他暗地里貌似异常地反感这首曲子,尽管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小心心里明白,自然不会在他面前弹。
自己会选这首基础不深的曲子,完完全全的,是因为伽罗。
这一次的主题词很抽象——“温度”。
但是小心这一次并没有费大心思选曲,在听到这个题目的瞬间,他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个男人在听说自己的决定时,脸上很快浮起温柔的笑意,随后落在脸颊上细密的一阵亲吻……那种感触小心现今还记忆犹新。
不管怎么想,都想象不到那都是假的。
小心自己在电脑上把那份文件逐词翻译了好几遍,生怕漏了什么可以让自己稍稍释然一些的细节,但结果只是让自己愈加的心灰意冷。
迫害父亲的步骤,自己的背景资料,伽罗在落款处的签名,和一切事件吻合的签署时间,就算是伪造都做不到如此的天衣无缝。但尽管事已至此,小心依旧是在心底悄悄地抱着一份希望——凭自己这将近半年来对伽罗的信任,在某个难以注意到的点上否定事实。
舞台边的红色幕布退出视线,没有搜索到那抹熟悉而显目的天蓝色。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上一轮总排名第二的成绩让小心在台上备受瞩目。台下的人们都在期待着,掌声后都集中精神聆听,现场马上就变得肃穆起来。
台上的人却心神恍然,耳边的声音一片模糊。僵硬地走到琴凳边,却连礼都忘了行就一脸茫然地坐下,然后愣愣地盯着眼前横向展开的黑白键。
脑子里那段温柔的旋律,此刻却掺满了难以清除的杂质,在耳边猖狂地嗡嗡作响。
还记得伽罗陪自己练习时,和自己并坐在琴凳另一边的模样。稍一侧身就能靠在一起的距离,曲终之时就是迎来那人包含珍惜之意的怀抱,浸染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在台上呆坐已有半晌,台下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小心这才从记忆中猛然回过神,匆匆忙忙地提起手腕,一触键就是砸琴般沉重的一闷响。
……我的天啊。
这一响可彻底把小心震了个清醒。
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可是在台上啊!
开头这首曲子的气氛便尽数全毁,这个扣分点想要忽略都难。小心不免感到心绪更乱,紧张得背后一身冷汗,手指在琴键上的动作凌乱得不得了。节奏没跟上去,根本没有闲心去调整心理状态,自己都难以面对手下的这段仓促旋律究竟是什么东西。
急剧的心跳把血红色充到了耳根,小心咬紧下唇,努力集中注意力不要再想其他。然而血液的鼓动已经从胸膛下袭上咽喉,甚至强烈得能感受到胃里的翻搅,整个人像在烧一样,有种随时可能会把五脏六腑全数吐出来的感觉。
脑内一阵眩晕过后,小心深吸一口气,把身体坐直去找回状态。
不能这样下去,要赶紧想办法挽回先前的失态。
心里轻轻数着曲目该有的节拍,调整好踏板的运用,然后将后半段的旋律一点点地扳回来。不去细想别的东西,在情势发展到不可控制之前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但尽管这么说,小心还是能感受到腕上脉搏的颤动,清晰地带动着琴音。
若果说为了伤心斗琴的那次是自己最失败的演奏,那么今天这一定是刷新下限了——而且这次并不是自己有意安排的。
钢琴发出的声音有种不易察觉的僵硬,听上去有些怪异,幸好大多数人还是察觉不到这一点。在紧绷的精神中持续演奏,小心几乎已经全数依赖起本能来控制手上的动作,心里麻木地跟随着某种轻淡的情感。
曲终的一瞬间,手指轻颤着弹下最后的音节,慢了整整一拍。
----------------------------------------------------
下台后就知道自己绝对完蛋了。
在观众只是为了形式的掌声中,小心还没来得及好好走下阶梯,双腿就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牵着身体滚了一圈,却根本没有心思爬起来。心里被掏空了,难以再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死盯着天花板上昏花的暗灯,惨白地照亮自己的视线。
这场家刑是免不了了吧?反正自己早就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了,来就来吧。
事前忘了从兜里拿出来的手机很及时地响起,本来就还有二十几条未读消息,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十条来,另外还有两个未接来电,想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暗自嘲讽地笑笑,还是将电话回拨了回去。
说到底,还是想要再自欺欺人一下,因为除此之外,已经再无别人可以这样任自己依靠。一直以来都自顾自地沉浸在“被爱上”的优越感之中,因为伽罗这个自愿贴上来付出一切的存在而自满到膨胀,几近忘记能够浸染心脏的那种冰凉寒意。
于是梅尔蔓出现,用现实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心态瞬间回到了半年前。
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被如此珍视的价值吧。
“……喂。”
“小心!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短信也不回一下,知不知道我这边着急得要死啊?”
“知道。”
“知道你还不回个信?!工作这边的事我随便搪塞了,现在刚下飞机在去你那边的路上——比赛怎么样了?”小心淡定的一句回应让伽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有责问更多。一直以来都是觉得这孩子是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而感到紧张,或者是花心又招惹他了——不管是出了什么事,伽罗都没打算过对他发脾气。若是他觉得这么跟自己闹能好受一点,那伽罗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就怕他把话闷着装哑巴,自己远在世界另一端又没办法马上跑去见他。
“我……没把握。”
“没把握?不应该啊,之前不是还信心满满地说这次一定能拿优胜吗?”
听着伽罗这么说,小心不免有几分尴尬——别说是优胜,自己这回晋级都成问题。拉维洛上上下下的人都死盯着自己,恐怕等到排名一出来,就会迫不及待地涌上前宣布自己的失败吧?然后是什么,再划一根手指的事情?
如果只有那种痛楚可以压抑住胸口下的窒息感,那么会我期待着。
在这种想法冒出脑海的瞬间,小心愣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稍稍一紧。
“……小心,到底出了什么事?”在最近的情况和小心的语气中,伽罗愈发感到不安,但对面那人的情绪异常低落,貌似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小心?小心你还好吗?”
电话随即挂断,机械的滴声让伽罗心神一慌,脑袋跟着空了一下。
……家刑!
现在伽罗能想到让小心感到如此不安的只有这个——如果他真的发挥失常,大概拉维洛家的人已经带着那把剑候在门口了。先不论他失误在哪里或者为什么失误,现在保护他不出事才是最重要的,这么想着,伽罗拨通了埃利奥特的电话。
-----------------------------------------------------
在准备室里的多心靠在墙边,转播到屏幕上的内容是台上正在比赛的伤心,眼神里不禁还是为此包含着几分少有的温柔——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小姐,如今也是拉维洛家能够独当一面的家主候选人了。对于自己和她的关系,想来还是有些心涩——毕竟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根本没有可能在一起。
自己可不像某人,为了高攀别人宁愿跟个娈&童似的被包养在金银窝里。
“刚才看到Careful的那部分了吗?”站在身边的少女名作布莱特,第一轮比赛靠一曲独唱取得了优胜,这次的比分貌似也不会低的样子。
“当然看到了——啧啧,我该说这是意料之中呢,还是命中注定呢,反正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怎么神气得起来。”多心稍稍对她挑了下眉,眼神中暗藏着几分对于此事的得意,“话说梅尔蔓办事还挺利索,能让他自己在台上失误,这到底是施了什么法啊?”
“Miss.Ocean说过,既然是以协议为前提的合作,就不要打听太多。”布莱特明显是不喜欢多心身上的那股子邪气,特地向后退退和他拉开距离,毕竟梅尔蔓先前也说过不能和警卫部的人接触太深,“只要你们按照协议,在Careful输掉比赛后不伤害他,我们自然会做到协议中该做的事情。”
“师徒二人都一个样啊,真无聊……”布莱特明显是要比梅尔蔓开朗,但到了不熟悉的人前就一个劲儿地模仿老师的行事作风,偏偏还装得全是破绽,“你们放心,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做的,顶多在他面前嘻哈两句——我这可是坏了规矩去帮大小姐铲除了一个大威胁,你们也别老藏着掖着的了。”
布莱特听他这么说着,轻轻皱了下眉,随后一迈步退得更远,停下来时都快贴到墙根了。
这个人,看样子真的不知道自己正被欧瑟恩老师耍得团团转呢——费罗尔也好,拉维洛也好,一边是导致一切开始的罪魁祸首,一边是在开始后火上浇油的愚昧家族,梅尔蔓在这之间,随时准备掀起一阵风暴将其摧毁,但他们却丝毫没能察觉。
布莱特明白梅尔蔓的动机是她那被强行活葬给拉维洛家结作冥婚的母亲,但对于方才还在台上那个黑发少年却还一无所知,自然不明白梅尔蔓为何如此重视那人,甚至大费周折地去修改原有的计划,也要护他周全。
这两个家族的存亡,现在还未能完全掌控在手,一切都要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