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twenty-seventhstring】倚音
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情节重复了好几遍的情况下,小心非常庆幸终于是到家了——昏昏沉沉地跟伽罗说了晚安,然后便匆匆晃上楼直接关门把自己丢在床上。头一挨着床就失去了意识,连稍微动一下把脑袋蹭到枕头上的意思都没有。
右手还在微微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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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死去的那个房间前,满地暗色的血液蔓延,强烈的气味让人胃部一阵翻搅,那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思绪和情感突然间溶解在脑海里,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噪音,在脑海中持续回荡,张牙舞爪地将理智掠夺,最后连呼吸的方式都忘却。
为什么?
印象中的父亲不应该是这么脆弱的人,那么为什么……?
周围的人逐渐聚集过来,繁杂的议论声成了脑内轰鸣的伴奏。
等反应过来时,那些涂满欲望色彩的眼神已经蒙上了或是同情或是悲惋的面纱,全数加诸在了自己身上,压得自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出于本能地想要从这里逃开,却迈不开脚步,甚至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
呼吸紊乱,理智崩溃,不知所措,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把“拉维洛”这个过于沉重的名号,强撑着背负在肩膀上,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手指间突然感受到来自别人的温暖,意识还没能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已经随着手被外力拉着向屋外跑去。
视线前,是少女扎成束的翠绿长发和奔跑着的身形,带领自己逃离身后那个疯狂的欲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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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家主的比赛是公开性的,依靠评委和观众的综合评价判断结果,并不限制乐器。而之前和自己比赛的人使用的乐器都不是钢琴,所以前几次比赛的对手都不是伤心——尽管如此,再一次接到自己胜出的消息后,心里的负担却是愈加沉重,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选择。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场比赛。
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坐到了钢琴前,放在琴键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脉搏过于激烈的律动直让人感觉心神俱焚,但还是抬起手敲下了第一个音。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锋利的刺刀一下一下地戳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上,这种深至灵魂的感受,平生还是第一次。
这首曲终了时,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前面输掉比赛的几人都已经是家刑处置,最后一个对手的身份明了,场面成定局,再怎样也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自己有实力也有自信赢过伤心,但赢了又能如何?带着自己至深的歉意面对伤心的所失去的一切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登上家主的位置宣布废除家刑?
这对于伤心来说,岂不是更显讽刺?
小心沉下视线,随即便打乱了手边的节拍,匆匆结束了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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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讽刺的是,第一次家刑后,小心发现成为拉维洛家家主的人和那天与自己比赛的人,都不是伤心,伤心甚至就没有在候选人的名单上被提到过。
在伤心的父亲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对自己扬起嘴角时,小心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像个傻子一样被这些人耍了个彻底罢了。
所以啊,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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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溺在过去的噩梦中挣扎着爬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密密一层的冷汗。
呵,真是做了个相当怀念的梦啊——情绪还没彻底平复的喘息间,小心忍不住苦笑一声,然后就伸手摸索着去找床头灯的按钮,却什么都没找到。
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后便放弃寻找,凭记忆向房间门口的方向走去,结果没走两步就碰了壁,撞得小心忍不住惊呼出声。
……对了,现在已经不是住在那所公寓里了。
终于想起来这里是伽罗家,房间里没有床头灯也没有连着电线的按钮,另外自己刚才是撞到了衣柜上。小心沉默地看着从窗帘的缝隙间挤进来的一线月光,摸向衣兜想找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自己还穿着演出服,甚至连那箱乐谱都没想着带回来。
行李箱应该是锁在更衣室的抽屉里,所以只是放一晚上的话不会出什么问题——比起这个,小心更在意身上因被汗水浸湿而紧贴皮肤的贴身衣物,黏乎乎的穿在身上有点难受。虽然打不起精神来,但噩梦之后又不想再躺下,索性就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大冬天敢洗凉水的人大概也就这么几个。冰冷的温度从头顶淋下,小心打着寒颤呼出口气,硬咬着牙在凉水间撑着没有退却。手指嵌在墙壁瓷砖的缝隙中,强迫感官尽快习惯这种刺激。休眠状态的理性和思想一个激灵惊醒,帮忙平复了脑内繁杂的情绪和梦魇的回音。
水流顺着脸颊的轮廓向下延,体内的寒气持续累计,伸手就能感受到脸上急剧下降的温度。
水沿着右手的指尖滴在地上,伤口毫无征兆地再次刺痛起来。痛楚的来势没有上次那么汹涌,但还是让人禁不住心里一颤,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伸出手匆匆关上水源。颤抖的身体开始急着回暖,却依旧难以消融覆盖皮肤的异常冰冷,小心紧握住右手传来痛感的地方,有些失神地怔在原地,默默感受着对于未来的茫然。
自己的状态,参加选举赛真的没有问题吗?
冷冰冰的身体催促小心快点披上浴巾走出浴室,便也无暇继续考虑这种问题——眼下麻烦事越来越多,就这么病倒了的话可就是雪上加霜。小心打开灯,耀眼的灯光叫人一时有些难以适应。眯着眼看向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两点半,估算下自己也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左右。
打开衣柜想要找件睡衣,结果一眼瞥见了叠在柜子角落的那套伽罗的衣服。
……沉默。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作祟,盯着那套与自己的身形严重不符合的衣服大约二十秒,小心还是把那套衣服套到了身上。柔软的布料附上发凉的皮肤,稍有动作就会摩擦出轻柔的触感。没有衣物该有的贴身感,但小心倒是觉得伽罗这件衣服的过分宽松更适合晚上睡觉时当睡衣,就这么半披半套地穿在身上还蛮舒服的。
右手加剧的疼痛突兀地破坏了小心此刻正放松的心情。小心皱皱眉,想起了宅博士开给自己的药,然后就开门下了楼。客厅里没有亮灯,黑黢黢的一片让人看着心里没底。手贴着墙壁去找开关,结果脑袋又在不明物体的棱角上磕了一下,疼得叫人倒抽了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捂着头哼哼了一声,然后一向前就又一次撞到某茶几上,茶几上摆放的东西瞬间倒成一片,噼里啪啦地全掉到了地上。
小心则面无表情地捂着头愣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今天怎么那么倒霉……
犹豫了一段时间,小心终于试探性地迈出一步站定,确定前方没什么其它的障碍物以后才继续向前——
脚底踩到不明液体一打滑,今晚连续中奖的少年最后不可避免地向后一仰摔到了地上,后脑勺还在椅子腿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顿时让小心感觉天旋地转,连右手的疼痛都被暂时无视掉了。
……我不动了行吗?!
小心气恼得有点不知所措,只知道自己要是站起来的话就会继续撞墙、撞柜子、磕脑袋甚至遭遇更离谱的事。天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正目前小心暂时不打算从地上爬起来,直到灯光终于亮起。
“……小心?”小心躺在地上顺声音的方向侧过头,扯得后脑勺一阵抽痛,结果不出意料地望见走廊边上的伽罗用一种比较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自己看,让人觉得有点尴尬。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脑内嗡嗡作响让小心忍不住紧闭上眼以缓和。
可伽罗只是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毫无防备地坐在地上,大敞大开的领口之间白皙的胸膛坦露,却又因为尴尬而脸红像只小猫一样无助的模样,不由自主地脑袋发热。
这么下去自己真的能在他成年之前把持住吗?
这种想吃吃不到的感觉想想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