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eighthstring】四分休止符
平日里的费罗尔大少爷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容忍一个与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胡闹。但让在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被热血漫画和言情小说洗脑的男男女女，曾经像那些狗血故事里的情节一样不把伽罗放在眼里。
或许是想找出费罗尔的茬，从而主持正义成为全民偶像被顶礼膜拜。
或许是想引起伽罗的注意，从而一步登天跻身上流社会享荣华富贵。
现在这些人都带着全家住在北极洲一带。
但是今天伽罗在被小心泼了一身的牛奶后，只是很老实地又洗了一遍澡，然后换了身衣服。看着镜子氤氲的水汽中一脸伤不起的自己，伽罗才开始反省自己脑袋是不是瓦塌了，从小到大，有谁这么对待过自己？
牛奶发酵的味道弥漫在近乎密封的浴室里，伽罗皱了皱眉头，有些懊恼地看向洗衣筐里的衣服，便愈加的心烦意乱。
为毛今天老子那么怂啊……
正当伽罗对着镜子炸毛的时候，听见了从门外传来的琴声。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悠扬悦耳。且不说旋律磕磕绊绊，光是因为弹错而纠正半天的音节就不下十几个，左右手所用的力度也不均匀，这种水平，和年龄稍大一点的初学者没什么两样。
说白了，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弹出来的。
“……小心？”家里并没有其他人。但如果说有人说这是小心弹的，就是凯撒和阿卡斯一起被加罚杖毙抛尸街头，伽罗都不会相信。回忆中小心在台上时的高超琴技和现实中的这段不明就里的杂音实在是掺和不到一块去。
走出浴室悄悄绕到客厅里，藏在走廊中探出身子看着少年坐在钢琴凳上的背影。
什么情况，真是他弹的……难度很大的练习曲吗……伽罗大概思索出了这样的答案，偷笑了一声，然后接近到少年身后。
注意力全在钢琴上的小心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图谋不轨的人。
哼哼敢泼本少爷我今天非得借这首曲子好好消遣你一番！
“小心啊在弹什么啊？磕巴了半天都弹不过去。”伽罗突然把手搭到小心肩上，少年被吓得身体一颤，随即就停止了演奏。
伽罗看了一眼琴架上复杂的五线谱，微微一笑：“怎么，碰到难度高的曲子啦？”
“第十四小节后面过不去。”小心抬起手指划过乐谱上自己碰到难点的地方，转头看着伽罗的脸。伽罗大概看了看那一段，伸手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然后就坐到小心身边。
“弹琴嘛，稍微灵活一点，改一下指法①就能把这段顺下来了。”伽罗握着小心的手，指示他接下来应该怎么把握指法的运用。两只手叠在一起的温暖反映在琴键上，小心的脸上有些泛红，窘迫地看着身边微笑的伽罗……
Cut！
好了我们从伽罗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返回到现实吧。
伽罗接近到小心身后，然后看了一眼琴架上的乐谱。
“这是……”因为讶异而不禁发出的语句，让刚刚还在专心弹奏的小心立马回过头来。看清身后偷看自己弹琴的人，小心的表情多了几分恼怒，湛紫色的瞳盯着伽罗许久。伽罗皱了皱眉，走到小心身边，有些难以置信地拿起那份乐谱：“小心，这是怎么回事？”
琴架上放置的乐谱，只是《哈农》里的一条，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曲子。
《哈农》就是一大本指法练习，可以说是钢琴学习基础中的基础，几乎每一个学习钢琴的人都有接触过。这套教材对于学钢琴的人来说尤为重要，几乎是从小到大每天都要练的。
伽罗都可以在一个半小时内把整本弹完。以小心的水平，《哈农》这种基础的练习，不应该会弹得这么结结巴巴。
“……我想好弹什么了。”直接跳过了伽罗的疑问，小心把头别到一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尽收眼底。伽罗沉默了半秒，便将那份乐谱再次放到琴架上：“不必了，就弹这首。”
“可是……”
“就这首。”伽罗的语气已经强硬到接近于命令，一脸凝重地站到琴边，示意小心把手放回到琴上。小心的神色开始有些慌张，逃避似的将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拥抱自己，寻求安全的本能动作。
伽罗现在只想知道小心究竟隐藏了什么，难不成在台上弹琴的那人不是他？
可这种猜想也不符合逻辑。
“不，我……”不知该如何拒绝伽罗的要求，小心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删除的记忆所带来的恐惧争先恐后地反映在手指尖的颤抖上。
看着脸色越来越糟糕的小心，伽罗轻叹一口，然后撤下了那份乐谱攥在手里：“《哈农》第一部分，第一首练习——谱子你应该背得下来吧？”
《哈农》里最简单的曲子。
“……嗯。”稍稍稳定了一下恍惚不定的情绪，小心深吸了口气，把手放到琴键上。
单调并且毫无特色可言的练习曲奏出，但是听上去完全没有刚才那首曲子的滞涩感，流畅而且很熟练，每一个音的声音都很精确圆润。
真是怪了，刚才那首曲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吗？都出自同一本书，都是简单的基础，都是练习指法的……
等等，指法？
伽罗低下头看着小心在琴键上活动的双手，才终于发现异样。
“小心，你用的指法不对哎。”
小心没有回答。
“四指（无名指）和五指（小指）不是应该顺着弹下去吗？”
小心没有回答。
“小心，小心！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你好吵。”待最后一个音的余声彻底消失，小心才终于回答了伽罗，“弹琴时别聊天。”
“你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从头到尾都没用过，按照原来的指法来弹不是更加简单点吗？”伽罗并没有在意小心的话，他的关注点，只在于那被小心改得复杂的指法上。
现在的名家锻炼手指的方法还真是另类啊，这么大的跨度，也不怕抽筋了。
“在这里用不着。”被人问到自己觉得敏感的事情，小心有些心虚地闭上想努力转移视线，“……没什么。”
小心又在撒谎。
刚才一直没有活动的无名指和小指上，貌似反射着灯光，一闪一闪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伽罗突然拉起小心的右手，那两根手指上带的东西顺势滑了下来。
像是用于固定的矫正器一样，透明的橡胶模具，刚好可以戴在手指上。
“这是什么？”摊开手掌上的东西，伽罗质问着小心，对上他死水一般平静的眸。
“不干你事。”伸手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伽罗闪过。湛紫色和天蓝色的瞳孔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退却之意。而在小心刚才的动作中，伽罗终于发现了异样。
小心的无名指和小指，不能弯曲。
“你的手怎么了？”握住那只明显有缺陷的右手，伽罗已经无暇顾及小心逐渐蒙上敌意的湛紫色瞳孔。
“你给我放开！”小心用力甩开伽罗的手，因为无法控制的未知情绪，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剧烈的大幅度动作导致身体失去平衡，就这样狼狈地连人带琴凳一起摔到了地上。
“小心，你没事吧？”出于关心，伽罗连忙上前去扶，却被小心的反应拒绝。
“你给我滚！别碰我！”一向平静少言的少年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花心一直不敢去触碰的伤疤，现在只因为伽罗一句不经意的询问，彻彻底底地被撕裂开来，曝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小心，回奥地利吧。”宅博士无奈的表情，再次出现在视野里，“你的手……已经承受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这个程度的损伤，不可能痊愈的。”
“……放弃钢琴吧。”
“不！！！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滚！！！”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声音的振动因为突破了声带可以承受的极限，不可避免地变得沙哑。小心胡乱地挥打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威胁，放大的瞳孔中，理智的存在已经消散殆尽。用双手环住膝盖，颤抖着靠在钢琴边上，拼命掩饰自己的存在。
“……小心？”不知触发到了什么的伽罗，在一边静静看着大声喘息的少年，不知所措的情绪渐渐地反映到了脸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却没能唤回少年的意识。
伽罗只知道现在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
内疚吗？
不清楚。
突然想起，小心与自己争辩时，坚毅的表情。
感觉少年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伽罗移动了一下步伐，跪坐在小心身前，有些心疼地侧过头看向他愈加苍白的脸。
“小……”
“啊啊啊！！！”话语被小心更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打断，但伽罗这次在一阵沉默之后，没有再袖手旁观，而是轻轻展开双臂，拥他入怀。
“小心……”像是在哄着做噩梦的小孩再次入睡一般，伽罗轻轻抚摸着小心颤抖的脊背，贴在他耳边呢喃，“这里，只有我在。”
“我不提了，你也别去想了，放松一点……”感觉着少年的颤抖在渐渐平复，僵硬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接受外来的温度，伽罗吻过小心耳际的碎发，闭上眼睛。
心跳仿佛停止片刻一般。
“我真的……”小心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伸手回抱伽罗，感觉着那头天蓝色的长发流水般的柔软，然后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想再……”
“不想再受一次家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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