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这十六年。
第一年。
原来寒潭洞真的好冷,背上的伤势愈发沉重,这一年间总是半梦半醒。
模模糊糊中,似乎总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是你吗?
第二年。
每月,叔父都在洞口徘徊数次,就是不进来。
大约,他是想问我『你知错没?』,又怕会被我的答复气得再次跳脚,失了风度。
瞧,我跟你学了多少坏心眼。
第三年。
闭门思过的时日里,大哥常来找我谈心,却刻意避开你,无意中会言及自己在不夜天所为有悖君子之道。
我自己多感释然。
倒是不知怎么劝慰他了。
第四年。
不夜天的悬崖下。
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连你的陈情也没找到。
第五年。
江晚吟的宗主做得不错,云梦江氏在仙门百家中已不容小觑。
只不过,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坏。
你所料不差,金凌那孩子,长得像江姑娘多一些。
第六年。
阿苑在发了一场高烧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活泼,更不肯轻易与旁人触碰。
我把他养在兔子堆里,兔子吃什么他吃什么,倒也不挑,尤爱萝卜。
读书写字练琴习武皆不俗,是像我。
第七年。
昨天,是你离开我七年的日子,我去彩衣镇买了四坛天子笑。
今早起来,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温氏烙铁印?
天子笑是好酒,可惜不适合我这种一口即倒的,都给你存着吧。
第八年。
夜色已深四下无人,我在池塘边徘徊良久,想起你说莲子要吃带着茎的莲蓬里的,终没忍住诱惑,飞身上前扯了一大把。
谁知被看塘的老汉察觉,只能一边被狗追赶,一边慌忙中扔下银钱。
实在是,立身不正,有违家训。
第九年。
夷陵的茶楼里,至今还流传着夷陵老祖和乱葬岗的传闻,听的人却全当故事听了。
夜猎途中路过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酒家,照例点了阿苑喜欢的银耳羹,我尝了一口,仍旧甜得发苦。
难为这家店,竟能一年做得比一年更难吃。
第十年。
蓝愿。
字思追。
阿苑的新名字你可欢喜?
第十一年。
含光君已有『逢乱必出』的美名了,不愧是『含光君』,你在的话一定会这样笑话我。
你这个人哪,就是完全没有微毫自觉。
哪里有热闹还能少得了你?
第十二年。
蓝氏家规加到三千九百条了。
有个叫蓝景仪的孩子,伶俐得颇有些过头,整日撺掇小辈们一起胡闹,叔父一见到他就吹胡子瞪眼,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你。
我倒觉得他挺好。
第十三年。
我又到云梦看金凌了,这孩子性格还真有三分似你,被几个大孩子围攻,也不向江晚吟告状,只自己埋头勤练武艺。
在看江姑娘的回程途中,遇见了些云梦的姑娘,不知为何她们一直盯着我笑,却没一个有你笑起好看。
可见,你言过其实。
第十四年。
云深不知处下雪了。
每年下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母亲,她离开的那天,也是这般漫天飞雪泯没了一切,包括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你说,你也好母亲也罢,我这个人,是不是注定什么都留不住?
第十五年。
这十几年,我四处走,四处看,四处问,四处寻,四处孤独,四处疲惫,四处伤心。
我们,可否不闹别扭了?
只要,只要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是我错,我很想你。
第十六年。
『蓝湛。』
『魏婴,我在。』
余生至白首,我把这十六年,细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