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不侧重言情的好书推荐
本书标签: 古代  书评文  武侠   

在余光之中,范我存

不侧重言情的好书推荐

遥遥余光中,范我存

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余光中都是你。——余光中《余光中写给妻子的信》

1965年,余光中写了一篇散文《四月,在古战场》,里面有一个段落是这样的:

他想起宓宓,肥沃而多产的宓宓。最肥沃的地方,只要轻轻一挤,就会挤出杏仁汁来。他不禁自得地笑出声来。以前,他时常这么取笑她的。可怜的女孩,他爱惜而歉疚地想。先是一溺纤细而多情的表妹,如是其江南风,一朵瘦瘦的水仙,江南的风中。然后是知己的女友,缠绵的情人,文学的助手,诗的第一位读者。然后是蜜月伤风的新娘,套的是他的指环,用的是他的名字,醒时,在他的双人床上。然后是小袋鼠的母亲,然后是两个,三个,以至于一窝雌白鼠的妈妈。昔日的女孩已经蜕变成今日的妇人了,曾经是袅袅飘逸的,现在变得丰腴而富足,曾经是羞赧而闪烁的,现在变得自如而安详。她已经向舀努瓦画中的女人看齐了,他不断地调侃她。而在他的印象中,她仍是昔日的那个女孩,苍白而且柔弱,抵抗着令人早熟的肺病,梦想着爱情和文学,无依无助,孤注一掷地向他走来,而他不得不张开他的欢迎,且说,我是你的起点和终点,我的名字是你的名字,我的孩子是你的孩子,我会将你的处女地耕耘成幼稚园,我会喂你以爱情,我的桂冠将为你而编!

宓宓就是他的妻子,范我存,这时候,他们相恋已经超过15年,结婚9年,生了三个孩子,但是在诗人眼里,这个女孩仍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余光中和范我存的母亲是堂姐妹,所以他们是远房表亲。

余光中9岁那年,家乡南京不幸遭遇大屠杀,他随母亲逃亡的时候,被日军超过,他们落在了沦陷区。

刚巧有个佛寺,他和母亲便躲进了大雄宝殿。佛像前有个香案,他们就躲在香案的垂帘里,能否活下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幸好,那些日本兵是信佛的,日本兵们进入大雄宝殿,拜了佛像。余光中和母亲就在香案下,受了他们的跪拜。第二天,日本兵离开佛寺,他们得以保命,往反方向继续逃。

少年时期的余光中,一直在动荡中求生存,却考上了五所大学,同时考上了金陵大学(南京大学前身)和北京大学,却因为母亲的阻拦,选择了离家较近的金陵大学。

抗日战争胜利,17岁的余光中跟随父母回南京,在一位姨妈家中巧遇范我存。当时范我存14岁,眼前这位表哥“理个平头,穿一件麻布制服,看起来有点严肃,又有点害羞”。她常听姨妈提起这位表兄,夸赞他书读得好,中英文俱佳,又有绘画天分。于是不免多瞄了他几眼。

余光中对范我存这位初识的表妹显然也关心,不久之后,范我存收到了余光中寄来的一份文学刊物。

那是他和几个同学合办的,上面刊登了余光中翻译的拜伦的作品。这份单张刊物在学校附近的书店寄售,当然一份也没销掉。

范我存看了之后却对余光中甚是崇拜。按余光中自己的说法:“她自然不管什么平仄失调,却知道拜伦是谁,并且觉得能翻译拜伦的名作,这位表哥当非泛泛之辈。”

由于余光中太害羞,没有问范我存的大名,只知道她小名叫咪咪,就把收信人写成“范咪咪”。后来,余光中一直叫她“咪咪”。

从那时起,范我存对余光中好感倍增,既欣赏余光中的为人,也为他的文采倾倒。

1949年初,范我存随一个远房亲戚来到台湾。她因为有肺病不能入学,所以学历并不高。1950年6月,余光中随家人从香港来台湾。不久,余光中再次见到范我存,余家顾虑范我存身体不好,范家看余光中有点书呆气。但余光中与范我存不顾各自家长的反对,从知己发展成情侣。年轻的余光中,在那段炙热的爱情时期,曾用一柄小刀,在厦门街自家院子里的枫树干上,刻下“YLM”三个英文字首,Y代表余,L是爱,M是咪咪。

她开始在他的情诗中频繁出现,他写得最多的,是她的眼睛:“细长的睫毛”、“淡褐的眸子”……在《咪咪的眼睛》中,他说:“咪咪的眼睛是一对小鸟……直到我吻着了我的咪咪,它们才合拢飞倦的双翼”。

她懂他,她对文学艺术有着敏感的品味,他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他写了什么新的作品,总是会先给她看过,她是他的第一读者。

除了心灵契合,他们又有共同的生活经验:在江南和四川的童年和少年,逃难的艰苦。他们都说得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一直到今天,他们之间仍用四川话交谈。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谈音乐、绘画、文学,也常看电影,有时候会骑脚踏车到淡水河边、永和的竹林中去。

1955年,在部队服役的青年余光中,决定翻译《梵高传》,他每天在信纸上写下译文,寄给在校任教的范我存,正面是翻译稿,反面是他写给范我存的情诗,范我存把译稿誊写在纸上,把情诗记在心里。

就这样,经过300多天的努力,他们共同完成了这部30多万字的译文,而出版社收到的,则是范我存誊写的那一份。

1956年,余光中与范我存在台北举行婚礼。这年余光中28岁,范我存25岁。

范我存婚前的娇柔羞赧,在婚后不久就磨练成自信坚强。身体素弱的她,在生下长女珊珊后,渐渐强壮起来。从1958年到1965年,7年之间,她生下了五胎(其中唯一的男婴出生后三天不幸早夭),余光中幸福地把她称为“小袋鼠的妈妈”,说“她已经向雷诺阿画中的女人看齐了。”

面对一个进入写作状态就对现实生活完全不闻不问的丈夫,范我存扛下了生活里所有的琐碎事务,她说:家里已经有一位诗人了,不能再多一位。

她选择去做那个接地气的普通人。

后来的日子里,她如同一个袋鼠妈妈,悉心照料了一整个大家庭。最神奇的是,婚前病弱的女人,婚后连肺病都好了。

婚后,范我存为余光中撑起了一方安心写作的空间。“他忙起来,可以几天关在书房中,对你不理不睬,好像天塌下来都由我自己去挡。”范我存说起余光中的写作状态,一开始很不适应。

她为他生了四个女儿,就像余光中形容的:“然后是小袋鼠的母亲,然后是两个,三个,以至于一窝雌白鼠的妈妈。”那时家中常常门铃、电话铃齐响,她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抢接电话,要对方等一下,再去开大门……但是她认可他的才华,以他为骄傲,愿意为他牺牲。

作家张晓风曾形容,余光中是众人汲饮的井,而范我存,就是那位护井的人。

余光中也是一位体贴的丈夫,林海音曾经说:“没有像光中这么好的丈夫了。”他们在一起,很少争执,他曾说过:“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婚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是一对一的民主,一加一的自由。”这是他经营婚姻的方法。

婚后,她在他的诗歌中也变成了更动人的存在,那是相互扶持和依偎的深厚感情。他们结婚三十周年,按西方的说法是珍珠婚,他为她买了一串珍珠作纪念:“每一粒都含着银灰的晶莹/温润而饱满,就像有幸/跟你同享的每一个日子。”

2016年,诗人余光中与妻子范我存结婚60年,庆祝钻石婚。

当媒体问及他们的感想时,范我存说:“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童年就逃难……经过那一段日子,对很多东西都比较珍惜。”余光中接着说:“我们从见面到现在这么多年,彼此沟通,都是四川话。”说话时,他始终握着范我存的手。

2017年12月14日,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因病去世,享年90岁。他先走了。但是,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早在他们结婚三十五周年,他写给她的组诗《三生石》中,是他思考过死亡可能使他们分离,写下了这死亡之前的情诗。

“最好是一口气同时吹熄,让两股轻烟绸缪成一股”,但如果两个人,必定有一个人要先走,“我会在对岸,苦苦守候……水尽,天回,对你招手”,然后,“让我们来世仍旧做夫妻”。

诗人的深情、浪漫、缠绵,真的可以持续一生。

上一章 余光,中 不侧重言情的好书推荐最新章节 下一章 昭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