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后,隐居在西湖梅庄的范遥,会经常回想起第一次随着杨逍上光明顶的那个下午。
一
那年,范遥二十岁,花一样的年纪。
仲春的下午,太阳已经略略西垂,晒在身上暖暖的。昆仑山上的雪已经在慢慢地融化,沿着一片片绿色的根隙渐渐的汇集在一起,欢快地向着山脚奔去。
两人都是一袭白衣,和这春色一样明媚。
杨逍笑着说,阳教主可是盼了你好久,一大早便令我下山来接你,现在他正带着三法王、五散人在光明顶候着你。咱们兄弟二人,定要在明教有一番大大的作为!
范遥白玉般的脸庞上,泛着红晕,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心头的兴奋。
是啊,马上就可以加入明教了,可以见到阳教主,他心中的神,那个发誓要将蒙元驱出中原的大英雄。
光明顶上,圣火熊熊燃烧,烈焰直欲舔舐天幕。
阳教主特意开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来迎接范遥,当众宣布范遥为明教光明右使。
美酒流水般送上来,范遥喝了一碗又一碗。
众人白衣似雪,围着篝火起舞,高声唱着:
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范遥热泪盈眶,爱极了这群人,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二
日子过得轰轰烈烈。
范遥也开始忙碌起来了,从濠州到徽州,从塞北到江南,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他见识过人,精明能干,教中的兄弟个个服气,连一向孤傲的蝠王韦一笑都对他客客气气。
爱喝酒的周颠更是天天缠着他,两人经常喝到天亮。
有一天,周颠又喝多了,问他,范兄弟,教主给了你多少股份啊,你这么拼?
范遥一愣,说,什么股份,教主从未跟我说起过此事。再说,咱们兄弟齐心,一起干一番大成就,这是我的愿望,至于股份地位什么的,我从未多想。
周颠摸摸范遥的头,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杨逍也悄悄的跟他说,兄弟,你得找个机会和教主说说,多少要分些股份,眼看着咱明教一天天做大,你得为以后着想啊。
范遥心想,我追求的是梦想,有没有股份也无妨。
阳顶天似乎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一天把范遥叫进了书房,问了几件旁的事情,便说道,三法王五散人几个老兄弟确实有股份,杨逍去年也分了一些,你刚来不到一年,我正在考虑这个事情,大约年底就会给你配一部分。
范遥摆手说,先祖范达广,崖山一战,随陆秀夫殉国。陆家世代以驱逐鞑子为祖训,我追随教主,只为成此番大事,展心中志愿,真没有其他想法。
阳顶天笑了笑,将他送出书房。
三
就算再忙,范遥也坚持赶回光明顶,参加每月的例会。
这一天,又是例会时间。
等了很久,阳顶天却没有过来,众人便散了。
此后,阳顶天便再也没有露面了。
光明顶的气氛微妙起来。
杨逍和鹰王平素不合,阳顶天在的时候,他们还不敢太放肆。
现在两人一言不合便大声争吵,其他人见多了,也不再劝阻,任两人一直纠缠不清,常常一场会议开下来,什么具体事情也没有解决清楚。
有时候,范遥会劝上几句。
那次吵得太激烈了,范遥刚开口说了句,大家冷静下...
鹰王便立刻打断他,说,范兄弟,你不要说话了,我们现在开的是股东会议,你好像连股份都没有,你最好闭嘴!
范遥怒了,摔门而出。
明教的业务停滞下来了,几万名教众心怀各异地关注着光明顶的明争暗斗。
只有找到阳教主,明教才能从新兴旺,范遥想。
江湖传言,阳教主是被朝廷抓了去。
也罢,那就去大都吧。
明教范遥,样貌俊美,天下皆知。
于是,范遥认真地划毁了脸庞,染黄了头发,投了花刺子模国。
从此,江湖无范遥,只有苦头陀。
四
再见到杨逍,已是十年以后。
这十年间,苦头陀暗中无数次打探,再无阳顶天的消息。
却听到:
鹰王一怒之下,去了浙江,自立了天鹰教。
五散人和杨逍一场争斗后,离开了光明顶。
狮王谢逊远走海外,了无音讯。
蝠王隐居甘南,不问教务。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危在旦夕。
鹰王、蝠王,五散人重回光明顶。
天降张无忌,六大派铩羽而归,
明教拜张无忌为三十四任教主...
一张张邸报传到大都,苦头陀百感交集。
终于,那一天,见到了新任教主张无忌。
新教主听完范遥的讲述,眼泪都流了下来。
范遥说,我远走他方,只是不愿意看到明教四分五裂,今后望跟随张教主效犬马之力,驱逐蒙元,扬我明教。
三人彻夜长谈,豪情满怀。
第二天,张无忌悄悄跟杨逍说,前几日刚刚开完蝴蝶谷大会,能许诺的股份,都已经分配下去了,现在范右使回来了,我手头上再无多余配额了,只怕要等到明年了。
杨逍去跟范遥说了。
范遥淡淡地说,杨兄,若只是为了股份,我可不会毁了自己容貌,做如此大牺牲。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的。
此后,张无忌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五
明教年年浴血奋战,范遥跟随五行旗,一直厮杀在最前线,不再过问总坛事物。
后来,张教主变成了杨教主,杨教主变成了朱教主。
又过了几年,徐达攻下大都了,元朝皇帝逃到了漠北,朱元璋得了天下。
范遥却悄悄的回到了光明顶。
朱元璋派人请他去南京,范遥谢绝了。
第二年,使者再来。
范遥搬到了杭州,使者便再也没来过。
又过了几年,胡惟庸案发,明教的老兄弟多数被牵连,诛杀无数。
这年冬天,传来了杨逍被朱元璋毒死的消息。
范遥那天喝了很多酒,又想起了第一次去光明顶的那个下午,想起了杨逍,想起了那群白衣飘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