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制服换成了短袖,暑气蒸腾的盛夏如约而至。
男生们也脱去了一身制服,换上白衬衫和深色长裤,便增添了几分活力的气息。青春是暗恋的男生白衬衫上隐隐散发的香皂味,柠檬草的清香混杂在灼热的空气里,微风吹起衬衫的一角,定格成最美的画面。
我见过手冢穿制服的样子,见过他穿运动服的样子,今天看见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教室里,目光又一次挪不开了。那件衬衫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一样,像张爱玲写乔琪乔“人是高个子,也生的停匀,可是身上衣服穿的那么服帖、随便,使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手冢自然不是乔琪乔那一类纨绔子弟,他穿衬衫看起来更像是老师,怪不得河村大叔把他给认错了呢。
校园里到处张贴着音乐会的海报,我们就快到正式演出的时间了,每天披星戴月地回去,背在肩膀上沉甸甸的琵琶,硌到骨头就跟被人敲打了似的酸疼。不过想想我能借助这场音乐会发扬一回遣唐使精神,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网球场那边,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比赛了,唯独有一次乾让我给他捎几支红参饮料,我去网球场那边找他时,撞见了越前遭到了外校学生的挑衅。就校服来看,那家伙貌似和都大会之前找我问路的橘红色头发是同一所学校,长得凶神恶煞的,一头竖起来的白毛像只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的狮子,皮肤也苍白的吓人,一双眼睛怒目圆睁。
我来的时候,球场上一片狼藉,黄色小球散落的到处都是,越前的一年级社友胜郎瘫坐在地上,连平时专挑软柿子拣的荒井都被吓得面如土色。
此人来者不善。
“叫你们社的越前龙马出来!”那人叫嚣着,一边捡起地上的网球就要狠狠地朝胜郎的脸上打去!
“住手!你是哪个学校的还敢在青学撒野!”
我最见不得别人为所欲为的样子,还跑来别人家的领地占山为王,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姑娘今天就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我二话不说跑进球场,拦住那人走向胜郎。再卑鄙,应该不会对一个弱女子大打出手吧。
“喂,这里没你的事,快滚。”
“呵呵,该滚的人是你吧!”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球飞向了哪里,只看见一排竖起的扫帚碰撞着轰然倒下,就快要倒在胜郎的背上,我弯下身子紧紧圈住他,冰冷的金属杆砸在我身上,一阵阵钝痛感袭来,耳边充斥着沉闷的声响,我闭上眼睛,祈祷平安无事。
雷声仿佛停了,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正想扶胜郎起来,那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网球,威胁我们;“下一次我可就要打你的脸了!” 他笑起来,面容狰狞而恐怖。
黄色的小球直直地冲着我们飞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躲过去,周身却被潮水般的恐惧包围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球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曾经自以为是的勇敢,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以为要头破血流,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瞥见蓝白色运动服飞扬的衣角,隐藏在棒球帽下的头发折射出墨绿色的光。
“这里乱糟糟的,怎么搞的?”越前小小的身躯挡在我的前面,如同我在迹部跟前保护橘杏一样。
“小鬼,你终于来了!”那人见到了越前,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又不认识你…”
那人似乎被越前轻蔑的态度给激怒了,顺手就抄起地上的石子朝着他打去!
危险!
越前的反应极快,用手上的球拍挡住了飞来的石子。他一时也有些慌了神。,竟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阴狠。
那家伙似乎很喜欢玩这样的暴力游戏,但这一次,已经不再是一颗石子,而是一大把了!纷纷扬扬的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背上,我躲在越前身后并没有被砸中太多,倒是越前负伤累累,脸还被飞石划破挂了彩。
我想站起来,可压在身上的金属杆太沉了,每动一下就会有几根杆子骨碌碌地滑下来,重新压在我身上,根本无法站立。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人一副得胜的姿态走出球场,恨不得将他撕个粉碎。
真是欺人太甚!
荒井帮我清理掉了压在我身上的扫帚,我艰难地爬起来,见越前的脸上流着血,急急忙忙带他去了保健室。
校医帮越前消毒包扎了伤口,这时候正选们也闻讯赶到了,见我们几个人狼狈不堪的,桃城赶紧问起越前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是我不小心摔了。”越前淡然回答。
“什么不小心摔倒了啊,越前你实话实说啊!”我登时就炸毛了,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他想隐瞒什么啊?!
越前被我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对我摇了摇头,目光透着诚恳和祈求,甚至在他的眼底里,掠过了一丝丝不甘心。
莫非,越前真的想实实在在跟白毛狮子做个较量?
一边是想迫切知道真相的青学正选,一边是无论如何都让我守口如瓶的越前,内心挣扎了片刻,决定还是帮越前守住这个秘密。
或许越前反其道而行之,自有他的道理。
“啊没事没事,就是越前不小心摔了,我正好看到,就把他扶起来了,哈哈哈哈…”我干笑着缓解尴尬,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红参饮料塞给乾,“呐你要的东西我给带来了,没我的事就告辞了哈,越前你好好养伤哦!”
手冢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围观这场闹剧,看我的眼神仿佛闪着寒光的匕首,我被他盯得直发毛,话还没说完我就飞也似地仓皇逃走了,此地不宜久留,再扯下去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慌慌张张跑回教室,我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火烧火燎的疼,好像比之前更疼了点,衣服也弄得脏兮兮的,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连动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筋疲力尽趴在桌子上。
身体已经死机,仅有的一点能量勉为其难地维持大脑的运转。我越想越觉得不解:什么时候,我能为网球部两肋插刀到了能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插手他们的事?
斋藤桑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啦?跟别人打架了?”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唉,今天太倒霉了,走路都能摔跤,你还是先让我单独呆会儿吧…”这事儿确实不好说,越前又让我保守秘密,我只好胡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斋藤桑也就将信将疑地转过头不再打扰我,
一下午我都昏昏沉沉的不在状态,除了担心那个家伙又回来找茬,我一直在思考脑子里的问题,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我搞不清楚。
偶尔在教室里碰巧和手冢视线交汇,我便很快回避目光,心里像做贼似的惴惴不安,生怕他会抓住我把上午发生的事问个究竟。手冢倒沉得住气什么都没问,看向我的一双眸子不再是冷冰冰的,反而变得温柔了许多,总让我产生一种他在默默关心我的错觉。
不可能吧,是我想多了。
一切像从未发生过。我照例在下课以后去音乐室练琴,可今天不管我怎么拨弄琴弦,听到的琴音依旧像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心事未解,是无论如何都弹不出情感的。
我自知不在状态,便向社长请示提前收工回家了。走出音乐社的门,盛夏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隐约有几颗星斗一闪一闪地眨着眼,月亮也探头探脑地露出圆圆的脑袋。微风轻漾,蝉鸣悠扬。
正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向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井田。”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又不能不回应,只好脸上满满堆起尴尬的笑容,强迫自己转过身来。
原来是手冢和胜郎两个人。
“手冢君,有什么事吗?”
“上午的事,我都向胜郎了解过了,他想当面谢谢你。”
胜郎向我道谢:“谢谢学姐的帮助!”
“啊不客气不客气,”我关切地问他,“你没有哪里受伤吧?”
“我没事的,谢谢学姐关心!”
“没事就好!”
“手冢部长,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和学姐说话了!”胜郎调皮地向我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没了影子,只剩下我和手冢站在原地。
喂喂喂你个小屁孩,要走就一起走啊…
“那手冢明天见哦,我也走了!”说时迟那时快,三十六计,溜之大吉啊!
“你好像今天一天,都在刻意回避我。”
我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我哪有啊,你多虑了,手冢君。”
“我很感激你帮助我们社的社员。”
我又转过来,怯怯地问他:“我是不是管的太宽了?当时我真的没想太多,就是纯粹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知道的。”
“不好意思啊,没有告诉你实情…”我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关系。总之,你不要感到有负担。下周的演出,我们都会来为你加油的。”
夕阳下,白衬衫的少年剪影修长。
“嗯,不见不散!”我向手冢展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因为是朋友,我才能不顾一切地为你们挺身而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