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七峰苓堇

真是慈悲心肠——商臻讽刺地想，活动了一下右臂，但是手臂被石膏严严实实地裹住，还被挂在他脖子上，显得愚蠢又可怜。他歪了歪头，仰着脖子看着男人在他身边拿出纸笔，坐到他对面。此时一切安静，房间的灯明亮到他只能习惯性地眯着眼睛。就仿佛一切太平，他面前的这个在半天之前并没有率领众人对她施暴一样。

“唐连。”男人突然开口。“我叫唐连，是今天审讯你的人。”

“......真是谦卑啊，警官。”商臻看着他，索性自暴自弃，之前的隐忍都消失不见，因为他反正被他们捉住了；他大剌剌地道，“我是商臻。”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说。

“谁告诉你的？”

唐连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是最普通的那种长相，其实这种长相更应该出现在高楼大厦的白领之中，而不是一个手拿长枪的人身上。商臻摇摇头，道：“我知道是谁诬陷了我。”

他看着她，顿了一两秒，道：

“我不到不得已不会逼供。不要逼我。”

“啊，”商臻一笑，“因为对妖怪是没有正经的保护法律的，所以你们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承认的。而且不要对我一副绅士的样子，我知道你们和吸血鬼勾结了，但凡你们有一点理智都应该去查查张汶的尸体上有没有吸血鬼的牙印......”

出乎她的意料，男人眼中隐约有些犹豫，竟然没有朝他挥过来一拳让她闭嘴。

“我们不能质疑吸血鬼。”他慢慢地道，声音很低沉，“尤其是质疑吸血鬼的贵族。这是对他国的不尊重，甚至是对异种族的不尊重。很抱歉，如果你不是凶手，就是那只背锅的羊羔。但是在这个案子之中，你有重大作案嫌疑——商臻，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绑架你的老师？”

商臻一时语塞。

鸭血？杨潋潋？

牵扯到本国的大家族，他更没有胜算......

“我不能说。”他说。

唐连眼中蒙上了一层失望的灰色。“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

——“慢着。”

一个低柔轻缓的女声响起在门外。

刷地一阵风，门自动打开。

木屐踏上地面的声音清脆动人。

走进来的是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形，大红色的羽织，长而飘逸的袖口，奶白色的大大蝴蝶结系在婀娜的身体之后。棕色的发卷，琥珀色的双眸，白皙的面庞面无表情。她在审讯室的中央站定，一阵兰花的清香袭来。商臻一怔。

“苓堇？”

“嘘。”狐妖朝她微微一笑，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唇际，笑容诡秘而美丽。

唐连僵硬地缓缓转过身去，站立起来。

“你是......”

苓堇漂亮的狐眸盈盈的都是笑意。“下午好，警官。”她露出那派淑女的优雅以及微微的蛊惑来，“我想，既然你们带走了这个孩子，那么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呢。”

男人的脸有些抽动。

小小的审讯室里充斥着女孩子身上的幽香。

商臻突然明白苓堇要做什么了：狐妖的魅力就在于蛊惑别人，尤其是男性。“等等！”她叫出声来，“苓堇，别！”

苓堇的一只纤白的手绕过后颈，将长长的棕发撩起来。仿佛是要让身上的香气散发得更彻底一般，丝毫不顾已经半露出的香肩。

“不要！”商臻从椅子上冲过去，“别做这种事，为了我不值得！”

她的左手一把握住苓堇的手臂，迫使对方停了下来。

“不值得？”苓堇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黝黑的神采，这下商沁知道她生气了。她轻轻一甩，甩开了商沁的手，淡漠地道，“看来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有多重要，小猫妖。你以为我会看着你落入这些人手里？就算你习惯自力更生，偶尔让朋友帮忙也不是天经地义吗。”

商臻一时间有些愣神。

“朋友......？”他轻声道，“原来苓堇是这样看我的。”

“不然呢？”苓堇淡漠的神色中显露出几分愤怒来。

这时，方才一直垂着头沉默的男人一寸寸抬起头来。他缓步走近商臻和苓堇。商臻浑身绷紧，正要盘算怎么出手，忽然唐连朝苓堇微微鞠躬。“七峰小姐。请原谅我的无礼。远道而来真是辛苦您了。”他如此毕恭毕敬地道，一直没有直起身子来，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宽恕。

“七峰？”商臻看向苓堇。

苓堇雪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几分傲慢几分冰寒的神色。她俯视着唐连，过了几秒才道：“直起身来吧。”

商臻脱口而出：

“你在逗我呢？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不知道。”唐连道，“你身边的这位小姐是日本第一大家族的长女长孙啊。”

商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苓堇叹息一声，整理好衣领，道：“果然还是暴露了啊。”她转向商臻，“小臻。你一直不知道我是姓氏对吧。现在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七峰苓堇，是七峰家族原本的继承人。很抱歉瞒你这么久。”

商臻陷入混乱中，没有说话。

然后苓堇转向了唐连。

“现在我以七峰家族前任继承者的身份，要求你们仔细检查那个死者身上的痕迹。检查他的血液里有没有毒液。听懂了吗？”

唐连低声道：

“七峰小姐，这......”

苓堇眯起双眼：“还是说，”她的语调上扬，“在你们心中，日本的贵族远远比不上英国的？”

“我们不敢这样想。”男人抬起头，坚决地道。“像您说的一样，我们一定会仔细办案的。”

苓堇微笑了一下，仿佛又变回了那只狡猾恶作剧刚刚得逞的狐狸，她转过身，粲然牵起商臻的手，道：

“来，我们回去吧。都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这样好吗？”商臻直视她，“明明是我的烂摊子。”

她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道：

“不是告诉过你吗。没有九条命就不要耍性子。多倚赖别人一些未尝不好。”

惠水中学的地下室。

有荧荧森火从黑暗中升起。照亮了一张完美无瑕、白玉般的脸庞。

“啊，”女生手托着这簇萤火，微笑道，“现在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