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别管他啊。
格瑞忍了忍,没有把辗转在嗓子里的话说出口。他转过身背对他,显然已经不想理这个口嫌体正直了。
他瞄了一眼表,六点二十。卫生间的门被人用足以拆掉木板的力气打开,金的睡意已经完全褪去,他还顺带把头发冲了一下。
“格瑞你都收拾好啦。”金发因为沾了水而没精神地耸拉在两侧,刘海更是毫无章法地贴在脸上,显得有些杂乱。“你等一下,我去找校服外套。”
话音刚落,一个干毛巾就被扔到了脸上。
格瑞站在洗漱室门口,左手还保持着抛掷的姿势。“擦干再走。”
“哦、哦……”
“妈的。”雷狮把手机扔到一边,也不知道是在骂输掉的游戏还是其他什么。“真辣眼睛。”
格瑞带着他家的(宝贝)发小一前一后出了门,雷狮在沙发上用各种姿势又打了两局游戏,无一例外,都输了。他特别烦躁地骂了句脏话,好巧不巧,被路过门口的宿管大爷听见了。
“哎?里面的!”大爷开始狠狠拍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有人没去上课?是不是逃课?”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翻腾钥匙的哗啦哗啦声。雷狮暗骂了一声不好,摘了自己的头巾扔到一边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手机揉乱自己的头发还顺便在身上盖了件衣服。大爷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睡眼朦胧的雷狮一边打呵欠一边朝这边看:“谁啊?”
“小伙子,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去上课!”
“哎哟卧槽。”雷·奥斯卡小金人获得者·狮瞬间张大了眼睛,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掀了被子就开始穿外套,“完蛋了完蛋了要赶不上晚自习了,妈的破闹钟怎么没响……”
大爷看着他着急忙慌的动作,非常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学习负担是真重,瞧瞧,都把孩子累成什么样了。”
“可不是吗大爷,大晚上的还要去上晚自习,学校真没人性。”
“好了好了,小伙子你快抓紧吧,大爷先走了。”
“行行行,”雷狮背对着他开始戴头巾,“走好啊大爷。”
话的尾音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一起,匿在了空气中。雷狮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宿管大爷是真的走远了,才瘫倒在沙发上长舒口气。
摸到手机,打开锁屏。果不其然,刚才那局因为挂机,成为了今天三连输的最后一局。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mmp”,抬头看着表上接近七点的时间,把手揣进兜里决定出门去接卡米尔放学。
凹凸中学分为中学部和高中部。这个时间正赶上初中部下课,而大多数高中生都在上晚自习,一时间操场上喧杂吵闹的声音震得雷狮耳膜隐隐作痛。他站在靠近大门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某个几乎把帽檐压下去盖住了整个脸的身影。
“卡米尔。”他走过去,拉住了男孩的手掌。后者怔了两秒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刚被请了家长而感到心虚,连语气都变得有些犹犹豫豫:“……大哥。”
“想吃什么。”
“……大哥来定就好。”
意料之内地答案,雷狮垂眸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用帽檐和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除了微微凸起还凝聚了少许汗水的鼻尖外,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上午第二节课还没结束,他突然就被教导主任从班级里拎了出去,雷狮站在走廊里很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有没有不交作业屡次翘课上课睡觉,但貌似他最近乖得很,和这些违禁事项一条都不沾边。主任举着电话跟那边点头哈腰直应好,挂了电话就立马变了张脸,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有个弟弟——是叫卡米尔吧?”
雷狮愣了一下,“对啊。”
“他在初中那边跟同学出了点事,对方的监护人已经到了,你去一趟看看吧。”
他呼吸一滞,接着就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为什么?——他太了解卡米尔了。他不是个会跟不熟悉的人发生口角的人,不,就算熟悉,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贸然冲动的事情,退一万步讲,那是个宁可把事情憋一肚子都不会轻易发泄的孩子。能让卡米尔如此反常,甚至到了要请家长的地步,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小事了。
雷狮面不改色,甚至还带了点轻蔑的微笑下了楼,步履飞快地直奔初中部。
他没有在那里见到卡米尔,倒是见到了另一个趴在妈妈怀里哭天喊地的小屁孩。
“然后呢?”
已经坐在咖啡桌旁开始吃慕斯蛋糕的卡米尔拿着勺子,问了一句。
“然后?”雷狮用指甲轻敲着桌面,仔细地回忆着事情的细节。“然后啊……我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屁孩儿就知道哭,什么都不说,一直折腾了快一下午他才断断续续地说什么你欺负他。”
“然后,他妈妈——那个每走一步脸上都掉粉渣子的老女人,就他妈跟泼妇一样冲上来要抓我。”
卡米尔的手指微不可闻地轻轻一颤:“她伤到你了吗?”
“伤到?怎么可能。爷会坐在那里给她打?反正这件事不了了之,你们老师人还不错,说是调查清楚再联系我。”
“……嗯。”
“但是,卡米尔。”
“嗯?”
雷狮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彻寒的平静,以及少有的认真。“比起那个小屁孩儿、他妈妈,还有你们老师,我还是更相信你。”
卡米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真的只是微微,几乎不能让人察觉的细微弧度。
但雷狮还是发现了,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孩放下了勺子,重新拉了拉围巾把脸埋进去。雷狮没有催他,他明白那人做出这种举动要么是不好意思,要么在组织语言。所以他就只是拄着下巴静静地等着,轻松的样子像是此刻讨论的话题是“今天早上吃了三文鱼罐头”一样。
“我确实吓到他了。”过了片刻,卡米尔开口了,虽然还是没有放下那块遮挡着脸颊的布料。“他说,我的哥哥们都是混吃等死的强盗。还说,大哥你是混混头子。”
“所以,你就拿圆规抵在他的脖子上并对他说‘你再敢说一次试试看’?”
“……是。”
“卡米尔。”被点到姓名的男孩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所剩无几的蛋糕,等着大哥接下来的批评。他忽然想起来雷狮姑且也算得上是个脾气较好的人,很多人都不这样认同,因为他经常说脏话——对别人的态度还特不客气,偶尔打架的时候手下也毫不留情。但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很久没见过,并不代表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