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几人转至青丘,放了狐帝去安排小宴,其他人则径直进了炎华洞。东华亲自查看了滚滚,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睡得也挺平稳的,但还是不放心,又叫折颜再来看看,折颜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东华,你说我怎么就遇到你们这一家子老小了?”折颜上神实在是一个大度的神仙,要说佛法修得如何,恐怕也是已到专注一趣之境,东华的专注一趣是小白,折颜的专注一趣是白家的狐狸。牢骚归牢骚,折颜还是在滚滚身边坐下,仔细地帮他把了把脉:“放心吧,滚滚没事,让他自然醒吧,约莫个把时辰就能醒了。”折颜又换了手,把手搭在东华的手上,"倒是你,连日劳顿,加上刚才那么急,下手还那么狠,这心伤好不容易补回的一点点又白搭了,幸亏是法力没怎么受损。继续吃着药吧!"“你那药实在是太苦!”“别嫌苦,可都是好药,要不是看小丫头的面子上,我还舍不得给你呢!凤九可交待了的,你吃不吃自己看着办!”提到小白,东华只好吃瘪,“吃,吃,吃,再苦都吃,夫人的话不敢不听!”(我好喜欢听夫人话的华华,不管夫人在不在身边)
正说着,迷谷已经在炎华洞外摆好了小席,十余瓶陈酿的桃花醉,狐帝和凤九娘亲做的一桌小菜。
不知不觉中,已是黄昏时分。青丘的黄昏,如同清晨一般美丽,但又与清晨美得不同。清晨的青丘,比九重天上多了一分生气,仙人们如同凡人一般忙碌,耕种的耕种,出摊的出摊,上学的上学,而黄昏的青丘,又比凡间多了一分恬淡,毕竟神仙们不太需要为生计担心,何况是这些与世无争的狐狸们。雨泽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往生海在夕阳下也是波光粼粼,这波光反射到雨泽山上,山间的红花绿柳也披上了点点金黄的波光,随风舞动着,尤其耀眼。
青丘以狐为主,也有一些别的仙兽,不过平日大多都以人身显世。黄昏时分,早已完成了当日的耕作,各家各户的院落里升起袅袅炊烟,小仙童们也下了学塾,三五成群,打闹追逐嬉戏。东华在青丘也住了近半个月,每日清晨黄昏,都喜欢在炎华洞口舞舞剑、打打坐,吸收点天地灵气,悟一悟这狐生百态。有几次他都想,为什么自己当上天地共主以后就没有来过青丘?如果来过,他会不会被青丘吸引,会不会早点认识小白,收了做他的“童养媳”?没多久他就清醒得明白过来,如果没有和小白的这些日子,他恐怕还是那个清冷的、避世的、不识人间烟火的老家伙吧,又怎么可能对什么这些日常的生活感兴趣呢?
连宋也是第一次见到青丘的黄昏,逆着光,远处的人影花草,竟如剪影般,令风流倜傥的三殿下也发出了青丘如画的感慨,更想起来陪成玉在凡间历劫的时光。“我们何不将着小宴挪到往生海边,此时赏着落日,吹着海风,又有美酒佳肴相伴,聊聊八卦,再赏赏月,岂不美哉?”要说这风雅之事,连宋当然是一把好手,不过滚滚还在炎华洞睡着,东华岂能让他如意。说起八卦,“折颜上神,东华帝君都得了你珍贵的凤凰毛要给帝后做婚服了,不知连宋是否也能有幸。。。”不及连宋说完,东华插嘴道:“你得先让折颜上神欠你一个大人情,并且还能打得过他,然后才能看看有没有机会了。”“这么说来,是折颜上神欠了东华帝君的人情,然后今天那场架也没打赢咯?不知我猜得可对?”连宋殿下果然是冰雪聪明,一语激起东华的愤怒:“折颜,你老实说说,为什么 要给小白堕胎丸!”此话引起白芷狐帝极大共鸣,几双眼睛都看向折颜,等着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你若胡说,我还是可以随时把你变成秃凤凰!”
折颜无奈(又狡猾)道:“都给你们说了那个不是堕胎丸,只是平常补药,哄哄她罢了。你们都不够了解小九,如果你们知道她是怎么爱东华的,那就料得到她绝对只会去吃那颗保胎丸,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尽全力生下孩子的。”说完还和白真相视一笑,白真也是朝着他爹白芷狐帝点点头。
在对小白的了解这件事情上,东华确实没有自信,否则也不会有之前那么多的波折,他已经知道有一些是源于他对小白的不了解,他的自以为是,才造成小白对他的不信任,最终生生错过两百年,这后面不知道又是多少年。所以折颜说这话,他无法反驳,他也更想听听小白的过往,于是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乎上古尊神们,也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要说小九对东华,得要从她为祸青丘的两万岁讲起。(这话听着耳熟,好像某上神的故事也是从为祸青丘的两万岁讲起的)
小九没多大,就被她爹娘扔在狐狸洞给小五带了。那时小五一心守着墨渊,几万年没出过青丘,倒是把小九带成另一个她了。法术不怎么样,这剑术倒没落下,两万岁的时候小九已经是打遍青丘无敌手了,有些比她大两三万岁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白真接着道:“那个小丫头呀,仗着自己是四海八荒唯一一头九尾红狐,又是我们家唯一的孙女,专门闯祸。闯祸就算了,只负责闯,从来不想怎么收尾,那些年没少让我和折颜给她收拾。”
“听说凤九给你下巴豆了?”连宋想起了这段,“听说凤九搞得你拉肚子好几天,竟然一露出原身你就原谅她了?”
“连宋殿下你果然是深藏不漏,这么隐秘之事都被你知道了。其实和露不露原身没关系,小九这丫头最是惹人疼,哪次不是撒个娇就过关了,只有她那个死板的爹,我那个正经的二哥,才不吃她那套。”白真倒没有因为连宋说起他的伤心往事而生气,倒是东华略略醋:“这等好玩的事小白都没有告诉过我,连宋你竟然知道?”“还不是司命说的,司命自从认得凤九,可没少被她捉弄过,自己的糗事死咬着不肯说,拿个白真上神的来糊弄我,没想到竟是真的。刚说到哪里了?凤九总闯祸!接着说接着说!”连宋向着东华提了提酒,“折颜上神的桃花酿果真非同一般啊!”一边,成玉悄悄地拉了拉连宋,叫他少喝点。
折颜接着白真的话题:“哪知道有一次,有个白狼欺负别的小狐狸被她碰到了,不由分说就去教训白狼,那白狼年纪比她大但是打不过她,竟找来几个兄弟要打群架,没想到找的那几个也不行,不仅是打不过小九,打起来也是自己没点准头的,一场架打下来,把白狼自己家房子给打塌了,那白狼也受了重伤,差点没命。这事如果放在平时,无非就是该修缮的房子修缮一下,再给那受伤的把伤治好了,也就过去了,原本也是那白狼自作自受。偏偏正巧他爹娘结束云游回来看看小五和小九,白狼一家见小九她爹回来了,知道白奕上神最是对小九严格,竟然恶人先告状,不仅不说他家儿子自己欺负小狐狸,反而说小九仗着自己是青丘帝姬才去欺负他们的,还说这青丘是狐狸的天下,从老到小都欺负非同类的他们,有损青丘威名之类的,尤其那白狼的娘指桑骂槐很是难听。白奕最是耿介,哪听得这些,当即就把凤九抓起来当着白狼一家的面,吊起来就是一顿打。等小五听到风声赶过去的时候,小九她娘在洞口哭晕过去了。小五破了结界进去,才发现小九已经被打得晕过去,还吊在半空中,手脚绑着甚是凄惨。”
只听见砰的一声,大家都愣了愣神,才发现东华的脸色已经有些青紫,目光冷峻,手里的酒瓶已破成两半,瓶底掉在桌上,酒也撒了一地,飘出一股桃花的沁香。“东华?东华?”连宋碰了碰东华的手臂,东华没做声,过了片刻才咬牙说道:“白奕竟真的对小白下如此狠手!!!”东华的样子显然把大家都吓到了,白真想说又不好说,还是折颜连忙道:“看着吓人,实则为了给外人看,都是皮外伤,并没伤到筋骨,更没伤了仙根。其实白奕最疼凤九这丫头,就是恨铁不成钢,但凡涉及青丘的名声,他就看得更重了。”幸亏当日白奕不在席,否则再是岳父大人,也恐怕逃不掉了。
“后来呢后来呢?”成玉也是学到了连宋的本事,赶紧继续话题。
“后来小五把凤九送到十里桃林疗伤。得知了事情前因后果,小五气得差点对白奕动了手,最后亲自去把那家人房子掀了底朝天,把他们全家赶出了青丘。”
“小白她怎么苦都不怕,就是不能受委屈。我让她受了委屈,他便几百年都不肯见我。”
“东华你这话倒时说对了。凤九小时候没少挨打,但若是自己错了,也都乖乖认罚。唯独那次,外伤几天时间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心里受了委屈,便好久都不肯回青丘。那回我问她后悔不,她说她不后悔打架,左右是帮青丘的小狐狸出气,只是伤心她爹一生气就不听她解释,偏听了旁人。”
“原来小白那股子英雄气,那时就有了,才两万岁的一只幼狐,已知道路见不平了。”东华想起了他对小白刮目相看的承天台神女大战赤焰兽,嘴角微微露了点笑容,才从刚才小白的委屈中出来。那是他首次和小白传出“谣言”吧,自那次后,小白便在他的心中扎了根,时不时到脑海里游上一游。自那次后,他就依稀觉得,如果太晨宫需要有位帝后,这丫头其实就很不错。
“就是那段时间,凤九赖在桃林不肯回青丘,结果不知怎的,看到我不知何时画的东华的画像,自此开始了对东华帝君的悠悠的仰慕。虽说你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大的改变,不过那画像好像有点年头了,印象中东华比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要年龄一些的。”折颜喝了口小酒,把那扇子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说东华,小九的性格是最欢脱不过,但喜欢的都是些正经不过的东西。我想得通她喜欢厨艺,但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喜欢你这个老冰块!整天板着个脸独坐太晨宫,和这红尘俗事着实不搭啊!”
"你懂什么,否则也不会天天守着白真上神了。"东华回怼道。
白真见东华说折颜和他,有点坐不住了,“小时候年幼无知,谁没迷恋过几个大英雄啊!当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一睹墨渊上神的风采,抢着要上昆仑虚,可惜昆仑虚不收女弟子啊!”
折颜也来劲,“墨渊,如今你也回来这么久了,东华儿子都有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昆仑虚找个女主人啊!”
墨渊不语,只是将手中的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那时候喜欢折颜的对多”。折颜和东华看着墨渊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曾几何时,折颜还以为墨渊能和白浅成一对,哪知白家最晚开窍的狐狸,刚一开窍就被夜华给拐走了。但又几百年过去了,他看着墨渊也未必太过伤痛,才细想,墨渊对白浅,或许动过心,也或许只是比师父对徒儿,多了那么一点点不同,那是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么?还是因为白浅为司音时,不仅外形,连骨子里都着实有点像那位水沼泽曾经的同窗、东华的好友,从不敢在墨渊面前提起的,阳光明媚的女子——少绾。东华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个人一直深爱着墨渊,但哪知墨渊可能比自己更不开窍,那么多年同窗竟一无所知(其实哪是不知,是不敢而已)。东华默默地开了两瓶酒,一瓶递给墨渊,一瓶留给自己。
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已完全躲到了地平线下,一片朦胧的月牙从天边正缓缓升起。几位上古尊神,可能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当年的青葱岁月。当年那些同窗好友,一起征战的大兵小将,除了隐世的那几位战将以外,所剩也不多了。最幸福的莫过于白芷,夫妻恩爱,儿孙绕膝,东华还成了他孙女婿,简直另他本狐都觉得不可思议。墨渊睡了七万年又归来,依旧执掌昆仑虚,霸着天族战神的尊号;折颜自从封了伏羲琴,仗是不亲自打了,大多时候也就和白真一起,操心操心这一家老小狐狸;东华也是有了媳妇生了娃,星光大战仿若重生,现下只等小白回归了。想想和那些羽化的尊神们比,各自也都还过得不错,也该知足了,东华难得的端了酒杯,提议大家共饮一杯。连宋和成玉默默吃着菜,不敢插嘴,生怕破坏了这气氛。
此时重霖过来了,对着东华耳边小声道:“帝君,我看小殿下似要醒过来了。”东华是放心不下宝贝儿子,又贪恋没讲完的小狐狸往事,想了想,干脆起身,将还睡着的滚滚直接抱了出来,让滚滚斜靠在他身上,一边喝酒叙话,一边不时地拍拍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