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莺时首次知道原来妾是贱的。她原以为妾与妻本就除了阶级不同,并无大异。而实际上,妾终究是妾,永不能成为妻,便是他年妻死,妾活,丈夫另娶妻,妾仍不得越级,成为妻。百年各自入土,妻有坟墓安葬,可与夫同穴,而妾不知葬于何处。夫妻为娶嫁,贱妾为买卖。为人妻,要理家中事务,为人妾,只需延续香火。
“贱妾当作蒲苇。”夏莺时如此说道。
“是的。所以说,莺时,你倒不如安安分分嫁给我。你看,他年你我皆到了嫁娶年纪,我可八抬大轿娶你入我方家大门,此生我独宠爱你一人。”
“我若拒绝当如何?”
“你将无法拒绝。”他斩钉截铁说道,“我会不择手段让你无法拒绝,无爱也好,只要得到你,我将不顾一切。”
“好个不择手段,好个不顾一切。你我初见,本就无情感,何必如此这么凶残,可吓到我了呢。”
“说笑了。”方絮皮笑肉不笑,忽然哼起方才蒋嘉月唱的歌。不可否认,方絮唱歌比蒋嘉月更动听,假如说蒋嘉月的歌声有余音缭绕之绝,那方絮的可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莺时?”方絮唤醒沉溺在他的妙音里的夏莺时,见她惊讶之余面露崇敬,忍俊不禁。
“错觉。”夏莺时别过脸,她不否认在他歌唱的时间段里,忘了自己。
“我只不过是叫了你一声而已,何谈错觉?”方絮取笑,“小娘子莫不是暗中对我许了芳心?”
“胡言不可说。给旁人听了去会当真,再谣言四起,别人得说我爱慕你,要高攀你。”
“哪里就是胡言了?你外婆那边虽说是书香门第,可也算不得大户人家。你娘虽有才华,却也落得嫁给市井无赖的下场,还染上赌瘾。我若娶了你,不但你父母沾光,还能让你外婆家也沾沾光,何乐不为?”
“我外婆无需借助你们方家沾光,我们夏家……我们……”她欲言又止,她姓夏,不姓兰,她不是兰家人,她的家是一个市井无赖的家,不是书香门第的家。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你们夏家……”
“不要再说了!”蒋嘉月终于怒斥他,懊恼替代了羞耻,他不明白为何方絮要以取笑诋毁夏莺时为乐趣。不觉得拉低自己身份地位吗?
“心疼了?”他不悔,反而以此为乐。
“我生来卑贱,无地自容。来年我只盼寻个好人家,共话桑麻。”夏莺时扑被再眠,“你们离开吧,我还需再休息片刻,待能落地走动便回去。”
“不必回去,你父母不来寻你,我绝不放你回去?回去那个破地方做什么,受尽了委屈。且不说那地方破烂不堪,就你父母对你可真有爱吗?你心里头可清楚着呢,你回去图什么?图他们日日夜夜的凌辱吗?”
“可他们到底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得回家。我们的血缘断不开的,你懂吗?我就算被他们活活打死,也是我的命,我逃不了,我也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