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随世尽

京城街上，两个男子急匆匆地走着，像是有要事在身。

“走，今儿个是红月楼的绮罗姑娘登台之日！”

“怪矣，那女子不是只卖艺不卖身？怎地也能坐上这红月楼的头牌宝座？”

“谅汝乃未曾一睹绮罗姑娘的真容者。”

说着那汉子的脸上露出痴迷，“绮罗姑娘，真是吾所见……倾国倾城之女子！”

——

另一边是两个俊俏的男子并肩而行。

“田㬚，汝说吾自宫中逃出不易，如何才能不负此行？”

“吾带汝去个好地处！太子在宫中不晓，吾在民间，可是成天逍遥快活！”

——红月楼内——

小侍女掀开帘子，望见台下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便向屋内喊道：“姑娘！该上台了！”

“知之矣。”

一个空灵如百灵鸟般的女声响起，甚是好听。

随后从轻纱珠帘中缓缓走出一白衣女子。

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

——

绮罗将出场矣，众人在台下皆是翘首以盼。

田柾国在贵宾席上可是无聊透顶。

“田㬚，汝为何要带吾来此烟花之地？”

“太子莫急，吾今能争得这宝贵的位子已属实不易！就信了在下，这绮罗姑娘可是人间绝色。”

这时人群响起剧烈的欢呼，把田柾国的目光引向台上。

——

若隐若现的藕色轻纱里出现一抹窈窕曼妙的倩影。

藕纱徐徐拉开，少女的面庞在人前显现，倒映在田柾国的瞳仁中，深深刻在田柾国的脑海里。

一身白衣薄纱，轻盈灵动；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优美的曲线引人遐想：一头乌黑的如瀑长发只简单盘起个别，余发长至腰间；似进贡到宫中上等的异域羊脂玉般，莹白的肌肤与所着白纱几近难分界线，而作为整个妆面的点睛之笔，女子的红唇使整个行头锦上添花，赋予奇妙的生机。

田柾国惊异，这世上竟有如此绝美之人！看乏了宫中那些千篇一律的胭脂俗粉，这般清欲兼施的美人着实罕见。

光有一副绝尘的皮囊可无法声名远扬，这显然并非绮罗最摄人心魂的。

乐声响起，台上的女子开始舞动。

手指轻点，如花间飞舞的蝶影，跃起落下，像是脚踩轻云般的悄无声息。看似柔和无力的动作实则不失力道。

眼波流转，目的本不是挑拨，却使观众如痴如醉。

女子的眼神随乐声变换——她已完全融入乐曲之中。

人如其名，柔韧珍贵，绮罗是矣。

一曲终了，绮罗也缓步退下。

观众们皆是意犹未尽，可是这便是红月楼的头牌，作为名伶，只卖艺不卖身的绮罗，一个月只上台一次，却仍是引得众人挤破门槛也要一见，更是众数男子的梦中人。

那天一舞，便也是勾走了田柾国的魂。

便道是一眼万年，在劫难逃。

——

往后，田柾国便时常往来红月楼，哪怕落得个风流的名声也在所不辞。

不惜花重金见绮罗姑娘一面，却从不行苟且之事，田柾国对绮罗是真心实意的。

而绮罗也被田柾国的才气见识和真诚打动，他不像其他男人一样望向自己的眼神永远是疯狂与淫欲。

那个少年的眼眸纯粹温柔，满是自己的影子。

他跟她讲红月楼外的奇闻异事，与自己吟诗作赋。

两人说尽人间事，互称知己。

绮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每当少年展露温柔的笑颜，她的心弦便被轻轻波动。

她动心了，陷入了一个名为田柾国的深潭。

可她知自己与他不会有结果的。

“公子日日来此，何必为我一介戏子浪费时间？都说戏子无情，小女子……从未对公子……动过心。”

绮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田柾国斟茶的手一顿，他不解，他愤怒，却只是一笑。

“姑娘心里不跟个明镜儿似的？从未？可是昧着良心？”

步步紧逼，就在鼻尖即将相碰时田柾国突然转身。

“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田某今后便不会再来，以免扰了姑娘的清静！”

决绝的话语，字字诛心。

见房门被大力合上，绮罗瞬间溃不成军，眼泪打湿了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的纸条——身份即将暴露，无力回天，保重。

原来绮罗并不是舞女如此简单。

——

几日后，宫中传出太子田柾国与相府小姐即将成婚的消息。

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碎片带着微凉的茶水四下飞溅，沾湿了少女的裙边。

侍女急忙上前打扫，“这可是姑娘最心爱的茶具啊，怎就如此不慎！”

直起身子便看见眼前的人早已泪如雨下。

“碎了……没了……”

指的当然不仅仅是茶杯。

——

十几年前，当今圣上谋反，后宫三千佳丽无一幸免，唯有那皇后刚出生不久的一名小女婴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宫外，送进红月楼，唤作，绮罗。

——

京城名伶是前朝遗孤的事情败露，为了斩草除根绮罗被押至朝廷等候发落。

田柾国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殿上遇见绮罗，更没想到她竟是前朝公主。

皇帝是个好色之徒，提出将绮罗纳入后宫便不计前嫌。

绮罗自然不肯。

于是田柾国眼睁睁地看着服下毒酒后的绮罗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心急如焚，可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长袍下握紧双拳，狠狠地咬住后槽牙。

绮罗只望了田柾国一眼，满是遗憾与爱意。

随后便合了眼，含恨而终。

——

绮罗倾世的容颜自是招尽了女人们的嫉妒，宫中妃嫔也不例外。

她的尸身交由皇后处置——挫骨扬灰。

——

后来田柾国收到了绮罗临行前的字信。

绮罗魂断，玉楼空

落款时间是那天田柾国自红月楼离开后。

原来是早有预谋，却待一切都明晓，已太迟矣。

绮罗姑娘，回不来了。

——

数年后，太子养精蓄锐，谋权逆反，手刃了自己的父亲。

皇家，没有血浓于水。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