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
“吴大人,陆佥事求见。”
“哦?想必定是为了难民之事而来,快快有请。”
“吴大人,前辈。”
“陆佥事,好久不见。何时到的杭州?可用过午膳 ?”
“刚到。寒暄的话就不必了。吴大人快与我说说这难民起义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隔这么久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不急,陆佥事先喝口茶,此事说来话长。”虽然刚到,但陆绎归心似箭,怎能不急?他只想赶快把这边事情处理完,回家抱抱自家夫人。 “这事要从半月多以前吴某在街上遇到的贼人说起。吴某那日刚从茶楼出来,便被一小贼抢走了钱袋,拉扯之中,银子散落了出来,那贼人却突然拿起一块儿碎银,非说那是之前朝廷为救济难民而拨下的银两。”
“朝中拨下的银两都是整银,在底部会有官银的标记,那碎银上可有?”
“事后吴某找人反复鉴定,确是官银的一角无疑。但吴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未贪墨那官银半分。再说,这都已经四年有余,即便吴某真的挪用了,那如今为何还要留着当时的官银?这明显是栽赃陷害,吴某便将那贼人带回想审问一二。不料,这刚带回三日,那贼人遍中毒身亡,死于官牢之中。几经排查,也未曾找到这下毒之人。只是那贼人之死,使得那之前的难民们纷纷游街抗议,状告吴某先是私通倭寇不顾他们死活,而如今又得知当初我克扣救济银两,杀人灭口,这实属是污蔑!” “吴大人可还记得那贼人的样子?从他的口中可有问出些什么?”
“那贼人也是难民,约莫四五十岁,他患有腿疾,不得已才抢钱治病,谁承想竟在钱袋中发现了官银。”
“真的有这么巧吗?治病抢钱刚好抢的就是吴大人的钱袋,刚好就发现里面的官银。前辈您怎么看?” 陆绎看向坐在一旁的许为,若是寻常的栽赃陷害,许为定已经帮吴守绪解决了,看来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依老朽之见,这官银不是吴大人放的,应是那人趁乱混进掉落的碎银里的。抢钱只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看见这官银罢了。只是,这时间上老朽也实在是想不通。”
“不错。倘若一开始这就是有人设计好的,找了一个腿脚不利索的来抢钱袋,那么他就是奔着被抓住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吴大人钱袋里的官银公之于众。吴大人可曾与这些闹事的难民谈过?”
“谈是谈过了,可是并未问出什么。只是这些难民一口咬定当初多是受秦公子恩惠,而并非是我总督府,事情太过久远,一个两个都这样说,传着传着大家也就都信了,那群难民里孰真孰假不好分辨,恐怕早就混进了乌合之众。”
“秦公子?”
“当初安置难民之时,除了我总督府提供的衣食之外,还有一位民间人士,杭州最大的丝绸商,秦越。他在城东有一处宅院,每日也都会在秦府门口施粥放饭。最近总督府的名声江河日下,他倒是成了众人口中的大好人。
“二位对这秦公子的了解有多少?”
“倘若他是受其他人指使,通过此事拉吴某下马,倒是也说得通。只不过那时安置难民,他的确帮过吴某。” “据老朽所知,这秦越素爱外出游历,出去时生意便交由府中的管家打理,直到岑港大战之后,他才回到杭州安定下来,但为人甚是低调,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着丝绸生意,乐善好施,倒也没见他有过什么逾越之举。就连当初接收难民,也是他主动提出要替吴大人分担。若说这事是他所为……”
“若说这事是他所为,这矛头指向倒是也太过明显了些。”陆绎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能够成为最大的商户,这背后无人支持可能吗?更何况,那小贼手里的官银是谁给的?只是,这么漏洞百出的局,倘若真的是他,背后的人不怕引火烧身吗?拿四年前的事来闹,到底意欲何为?
吴守绪见陆绎没再吱声,想着这次又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
“吴某的事劳烦陆佥事费心了,不如现下移步饭厅,先用了午膳如何?” “多谢吴大人款待,陆某还有事,就先回官驿了。倘若二位想起什么,还望及时告知。陆某告辞。”
“一定一定,陆大人慢走。”
“唉,之涵啊,你说这次我这个浙直总督还保得住吗?”
“大人放心,要相信陆佥事的能力。”
——杭州官驿
“岑福,你去查一查,这个秦越到底是什么来路,尤其是岑港大战前后,事无巨细,乌安帮早在杭州建有分舵,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是。大人,属下也觉得这矛头指向秦越也太过明显了,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也看出来了。但这秦越不得不查。倘若他也是被人陷害的,背后的人拉他下水的目的又是什么?倘若他并不无辜,那这事情看起来清晰,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了……明日上午,你随我去秦府一趟。”
“……是。不过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这丝绸商都会有自己的店铺,如若我们直接去他的府邸,会不会打草惊蛇?”
“如果真是秦越,我就是要让他和他背后的人知道,我来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怕让别人知道。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
“还有,派人盯着秦府,看看他都与谁来往。”
“属下明白。”
——翌日,秦府
“主子,门外有位陆公子求见,想和您谈谈丝绸生意。” “他可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随从。”
“你把他们带到前厅。”
“是。”
呵,陆绎,你终于来了,比我预想得要早啊。陆公子是吗?陪你演演有何不可。
“陆公子,请喝茶。您在此处稍作休息,我家公子马上就来。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唤小人一声便是。”
“有劳了。”
陆绎一进来,便把这府中的装潢大致扫了一遍,作为一个富商,倒是过分朴素了。只是这屋内的熏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大人,这香……”岑福刚凑到耳边,陆绎便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看来,岑福也闻到过这香。 “陆公子。”
陆绎闻声便瞧见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身着浅绿色文士长衫,束着一根桑木簪,面相看起来倒是天然无害,只是,委实过于朴素了些。
“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秦公子了。”陆绎抬手握拳行了一礼,江湖气倒是掩盖了自己的官家气息。倒不是怕暴露,该演的戏还要演不是,这可在自家夫人那里没少学……
“不敢当,不敢当,陆公子快快请坐。我听这小厮说,陆公子要与我谈些丝绸生意,秦某不才,也就这丝绸卖得好了。只是陆公子看着不像是杭州本地人,怎的会到这里来买丝绸?”
“陆某出门游历,途经此地。听闻这杭州的妆花缎最为珍贵,想给内人买些回去做衣裳,没成想这妆花缎店铺中买不到,只能来府里亲自商谈。” “哦?想不到陆公子年纪轻轻竟已成家了。”
“这虽然成家了,可还是想四处走走,这不就来杭州了,这里人美景美,倒是不想离开了。谁承想,前几日竟碰上了难民闹事,秦公子所行的善事陆某倒是听闻了不少。
“让陆公子见笑了,秦某自幼便在杭州长大,受这一方水土恩养,这江浙一带出了事,秦某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不如陆公子随我到库房中去看看那妆花缎?”自始至终,陆绎都在观察着秦越的面目表情,当他说起这话时,眼神的躲闪虽然转瞬即逝,但仍是没逃过陆绎的眼睛。
“好。”
库房里,各种颜色各式花样的绸缎数不胜数,但这众色之中,确是一抹亮蓝一抹淡粉叫陆绎离不开眼。反正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不如趁这个机会挑几个好看的花样给家里的小丫头做衣裳,她定会欢喜。他记得,那年的簪花大会上,她就是穿着一袭蓝衣弹了桃夭,那模样,的确叫人心动不已……
“这个蓝色的和粉色的我要了。”
“陆公子好眼力,这蓝色的确相配。来人!把这两匹丝绸给陆公子包起来。”
听了这话,陆绎的眸子暗了暗,这秦公子……
——杭州官驿
“大人,这秦越听到难民闹事,话风变得那样快,看来的确有问题。”
“的确,可以确定的是,难民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是,不止这件事。”
“其他的还有何事?”
“你可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杭州时,今夏参加了簪花大会?” “属下记得,那之后不久,属下便随您去了岑港。”
“我敢肯定,他知道我是谁,知道今夏是我的夫人。我也敢肯定,秦越他见过那时身着蓝衣的今夏。我记得舅母说过,女子的衣物大多选粉色,很少有女子能够压得住蓝色。而秦越却能在我选的两种颜色中直接说出蓝色相配,除非亲眼所见。许为说他是岑港大战之后才回到的杭州。”
“大人的意思是,秦越隐了自己的行踪假装自己不在?”
“恐怕更早……
还有那熏香,你是不是也觉得熟悉?”
“的确熟悉,属下觉得曾经在哪里闻到过那种香味。”
“你我都闻过,却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这只能说明当时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你我根本没来得及注意那味道……这事先放一放,秦越的过去更为要紧。”
“是。属下这就去乌安帮。”
秦越……陆绎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看来这事情更复杂了,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了。
今夏,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