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各种方面的角度和立场问题,谢怜被国师喊去四象宫谈人生谈理想谈杯水二人。谢怜好容易哄睡了红红儿,有些为难。慕琛便自告奋勇的照顾着孩子,谢岚也乖巧举手,自动接过红红儿。
谢怜心知慕琛和谢岚办事风格是如出一辙的稳妥,这才放了心,老老实实的托付了这孩子,身后跟着风信和慕情,去四象宫和国师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站在原地的谢岚怀里稳稳地抱着红红儿,凝视着谢怜的背影,表情……相当复杂。
慕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阿岚?”
谢岚表情深沉:“他刚才把这孩子交给我的时候的那个表情……怎么感觉有点不情愿?”
慕琛更疑惑了:“有吗?”
谢岚说:“没有吗?”
“……”
谢岚负手……好吧两只手都抱着红红儿呢没有办法负手,只好无可奈何的歪歪头,叹了口气。
慕琛:“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官配……但现在这孩子还小呢……他俩要成不是要八百年后?”
“是啊。”谢岚笑了笑,“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相爱了。”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灰飞烟灭绝不悔改。
谢岚寻了就近的屋子安置红红儿,点了安神香,慕琛给他掖好了被角,还把小孩子细小的碎发揽到耳边。
放下帘子,谢岚眨了眨眼,淡笑道:“这孩子亲近你?”
“一点点。”慕琛摊了摊手,“我对他抱有善意,他自然也能慢慢察觉到。”
谢岚说:“恭喜你,我未来嫂子在未来真的很难交朋友。”
“……”慕琛诚恳的道:“怎么个不交朋友法?”
谢岚摸摸脸,想到这个问题:“对哦,花花那一脸假笑到底是跟谁学的?”
这是个很值得深思和探讨的问题,然而仔细捋一遍时间线,实在是没有办法考究出长大后花城假笑的根源,很难说到底是因为儿时的的记忆还是经历过的人心凉薄所造成的结果。
于是没有得到结论,谢岚便将这个问题踢到一边,目光兜兜转转,还是落在红红儿身边。
谢岚闭了闭眼,伸手,把白皙的手放在红红儿的额头上,目光低垂:“其实,我有点高兴。”
慕琛在她身边坐下,安静的当个听众:“很开心么?”
“是啊。”谢岚笑笑,“哥哥他,未来会吃很多苦。”
“没有人会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哥哥现在,实在是太过天真,太过想当然了一些。所以,在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之后,才会摔得那么痛。”
“黑暗啊……笼罩在人生里,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
“站在深渊里的人,如果能得到一顶雨中笠,便会有能够撑过去的一线希望吧。”
——所以,哥哥会有你这样一个信徒与爱人陪伴,我这个做妹妹的,真的,真的,非常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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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象宫中,太子抬起头,面对杯水二人的问题,再一次说:“再给一杯。”
辰晨笑出声来。
她很少有这样的笑声,和过去的数年时光里对比之下竟是有些开怀的模样。一旁的国师梅念卿听着这笑声,心情复杂。
风信和慕情一个低头一个捂脸,似乎都不忍卒听。
谢怜道:“辰夫人为何笑?”
辰晨拎着自己两千年不改的雍容优雅,温和的微笑道:“太子殿下,我笑你太想当然了。”
谢怜道:“为何?”
辰晨道:“神明不是万能的。你若是没有第二杯水呢?”
谢怜负手道:“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辰晨淡淡道:“为什么不会有?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也这么说。他失败了。”
谢怜道:“那辰夫人为何为觉得,我也会失败?”
“少年人。你还是太年轻了。”辰晨慢慢走到谢怜面前,道:“很多人都以为自己会有第二杯水,但其实事到临头才会发现,并没有。你把水给了第一个人,而第二个人眼巴巴的看着你的时候,你却没有水。到时候,你猜猜看,第二个人会对不守承诺的神,做什么?”
是倾力的怒骂指责,还是将神拉下神坛?
再或者,打翻第一个人的水?
年轻人的思想其实是很难改变的,毕竟太年轻了,没有吃过苦,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打击,不到临头,是不会承认所谓“过来人”的经验的。
谢怜就显然并不赞同辰晨的观点,辰晨当年便经历过类似的对话,此刻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回答,丝毫不意外,只是露出一个微笑。走了回去。
国师的手在那一杯茶水之上轻轻挥动,茶水自行在杯中缓缓流动,若有生命。他则继续道:“这天底下的气运,好坏,都是有一个定数的。就如同这一杯水,总也是那么多,你喝够了,别人就没得喝。一个人多了,另一个人就少了。古往今来,一切纷争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人有多个,水只有一杯,给谁都有道理。想改命换命?虽然很难,却不是不可以。但如果你改了这个小孩儿的命,那别人的命数也会跟着被改动,又增冤孽。你当初说要再给一杯水,就跟你今天说要选第三条路一样,意在开源,想得挺美,但是,我告诉你,基本没可能做到。”
谢怜道:“多谢国师教诲。”
国师冷笑:“那可不必。反正教诲了你也不会听的。”
典型的我听进去了,打死不改。真是叫人伤脑筋。
风信:“……”
慕情:“……”
辰晨:“噗。”
辰晨笑了笑,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纤细的流苏微微摇晃,折射出光芒来。
辰晨说:“太子殿下,你很有意思。”
谢怜:“……唔……谢谢?”
辰晨淡淡道:“不必,上一个我觉得有意思的人没两天就把自己给作死了,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谢怜:“……”
“……”
“……”
国师气的半死:“这种话能不能不要随便说!让人家听见了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谢怜迟疑的开口:“呃……其实……我和风信慕情听见是不会有事的……”
国师:“大意了。”
辰晨优雅的露出一个充满了挑衅意味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谢怜三人在一旁抱团取暖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说话。
国师双手笼袖:“太子殿下。”
谢怜应道:“在”
“你是我得意弟子,又是太子殿下,殿下,我可以说,你是我见过最得天独厚的人。”
不解其意,谢怜侧耳细听。国师又道:“你有天资,有抱负,肯用心,下苦功。出身高贵,秉性仁善。没有谁比你更配得上天之骄子四个字。但我还是不放心你。我是怕你过不了那一关。”
谢怜道:“不放心是指?”
国师道:“虽然你已经到了这样一个高度,但是,有些东西你还远远不懂,别人也没法教。就说今天在神武殿上,你讲的那些,不应崇神拜神什么的,虽然是很少有人想到这个理,你年纪轻轻便有所思,不错了。但你也不要以为上天入地古往今来就独你一个想到了。”
谢怜微微睁眼,国师道:“今天你说的话,早在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就有人想到了,但是它成不了大势,声音小,所以没几个人听到,这是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微一沉吟,谢怜道:“因为那些人虽然想到了,却没有去做,而且不够坚定。”
国师道:“那你呢?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够坚定?”
谢怜道:“国师,您觉得,我能飞升吗?”
国师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能飞就没人能飞了。时间迟早而已。”
谢怜微微一笑,道:“那么,便请您看着。”
他指天道:“如果有朝一日,我飞升了,我就一定会让今天我所说的一切,成为大势!”
风信和慕情守在他身后,将他一席话尽收耳中,两人都不自觉地微微昂首。风信嘴角微扬,而慕情目光中的亮色却和谢怜一模一样。国师点头道:“行,那我就看着——不过,我不认为你飞升太早是好事。我问你,何谓道?”
谢怜欠首,道:“您说的,人行于路,即是道。”
国师道:“是了。但是,你走的路还不够多。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你下山去走走了。”
谢怜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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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晨望着谢怜明显相当雀跃的背影,道:“他会飞升的。”
国师老神在在的道:“这是自然。”
“不,你没有懂我的意思。”辰晨拍掉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这孩子会飞升的。很快。”
快到这孩子甚至还没有经历一个长大的过程,便很快被狠狠击落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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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一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哪句话?”
“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不对。你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