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祭天

　　“伏魔降妖，天官赐福！”

　　神武大街两侧，海浪一般的轰声，一波高过一波。朱红的皇宫大门前，圆场中, 那两名扮演天神与妖魔的道人向四周施了一圈礼, 躬身分向两边退下。这一出暖场的武斗看完, 百姓气氛高涨，不光街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 连屋顶上都爬满了大胆者, 拍手，呐喊, 喝彩, 手舞足蹈，万众狂欢。

　　这般盛况, 当真是万人空巷。仙乐国史上，若要论哪一场上元祭天游称得上空前绝后, 那么，一定便是今日了！

　　谢岚跟着国主与皇后，神色温顺。

　　她难得的一身盛装华服，满头珠翠，还化了妆，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坐于高台之上，等着祭天游的车队。

　　不说激动和兴奋，那是骗人的。

　　这是谢怜最风光、最得意的年纪。

这时候的他，是太子殿下，是所有人里最聪慧最尊贵的少年。

　　他满身风华正茂，是少年意气，是朝气蓬勃。美好的如同一场幻梦，像是天空的云端，干净的教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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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管弦笙箫的乐声悠扬悦耳。

　　战士在前，象征的是世路之中披荆斩棘。其后紧随着的，皆是万中选一的童贞少女，娴静貌美，素手携篮，天女散花，零落成泥，碾作芳尘，清香如故。乐师们端坐黄金打造的金车之上。一出宫门道，便引得阵阵惊叹，众人争相抢夺花朵。不过，这些纵是再华美、再铺张、再隆重，都只不过是重头戏前面的铺垫罢了。

　　华台，最后的华台，就要出来了。

　　十六匹金辔白马拉动的华台穿过幽深的宫门道，缓缓呈现在数万人的眼前。台上，一名黑衣妖魔，头戴狰狞面具，将一把九尺斩|马|刀横于身前，沉沉地拉开了架势。

　　在一阵肃杀中，这个黑衣少年，气势颇足地完成了作为“妖魔”的开场。

　　看脸，看身形，慕情都单薄秀气得像是个斯文书生，可是，这样一把奇重无比的九尺长刀，在他手里却挥得轻巧无比，仿佛完全没有分量。数十名扮演伏魔者的道人一一跃上台来，又一一被他打倒，赶下台去。平心而论，刀影重重，

　　谢岚扬了扬眉，笑道：“是慕情。”

　　皇后道：“慕情？是慕琛的弟弟么？”

　　谢岚笑吟吟的道：“是啊母后，慕情的天赋很不错的。”

　　皇后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戚容却怒道：“我表哥呢？这是在搞什么鬼？！谁要看这些玩意儿？他妈的，我太子表哥呢？！”

　　谢岚觉得头有点疼。

　　别吧，阿容，注意形象，你从现在开始已经够不省心了。

　　她没好气的过去捂住戚容的嘴，道：“自然是还没有出来！那一次的化台是悦神武者直接和妖魔打起来的，自然是还没有到他出来，马上就快了你急什么？安静坐着，别说话！更别说脏话！”

　　孩子太熊了能怎么办？

　　谢岚早有先见之明的在戚容一开始犯熊的时候就按起来打，然后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是以戚容最听谢岚的话，听她说完，果真就安安静静的闭嘴了。

　　皇后一脸欣慰。

　　多少年来她都忧愁戚容的教育，好在谢岚总是能治住戚容，教她省心不少，也宽慰不少。

　　正在此时，人群中爆发一阵暴风喝彩，比之前的任何一阵喝彩都要声势浩大，众人顿时被吸引了目光。只见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黑衣妖魔的面前！

　　那人落地，重重白衣在华台上铺成一朵巨大的花形，一张黄金面具遮住面容。他一手执剑，另一手在森森剑锋上轻轻弹了一下，“叮”的一声，煞是好听。而这个动作，又十分气定神闲，仿佛浑然不把面前的黑衣妖魔放在眼里。妖魔缓缓将刀锋对准了他，白衣武者则缓缓立起。

　　楼上楼下，众人无一不瞠目结舌。

　　这个登场，真真是如天人降临，大胆至极！

　　华台之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对峙，天神与妖魔各自一抖兵器，终于对上了阵。

　　谢岚紧紧的盯着华台，抿了抿唇。

　　这便是数年之后依旧被万人传颂的盛景，悦神武者风光无限，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博得满堂喝彩。

　　这便是——“太子悦神”！

　　华台上的悦神武者和妖魔并不是真的只用七分力假打以博个彩头，谢岚先前便知道，谢怜早早与慕情商量好，要真刀实枪的好好打，这会儿你来我往打的酣畅淋漓。

　　恰在此时，上方尖叫四起！

　　两人皆是已经，几乎同时退开，一抬头，只来得及看清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城墙上急速坠下。

　　谢岚心里一松，又是一紧。

　　心道：“果然。”

　　悦神武者飞身而上，双袖展如蝶翼，翩翩落地，轻盈如白羽。手里结结实实抱住了人，脚下结结实实踩到了地。

　　而黄金面具，在此刻掉落，那神明终于露出了脸，俊美的如同天神。

　　谢岚又有些叹息。

　　命运这东西果然是反复无常。她早先自然是不甘心只走剧情，一些微妙的地方尝试改变之时，却发现找遍整个仙乐都城，她都没能找到花城。

　　而现在，在上元祭天游的这一天，这个时候，他却出现了。

　　从高楼落下，被太子接住，于是神武大街惊鸿一瞥，便是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悦神武者一剑刺出，将妖魔杀死在地上，整个仪仗队都入了宫门。

　　整条大街的百姓的更加兴奋起来，这场盛事挑起了所有人的热情与澎湃。

　　有人大喊：“殿下！”

　　有人高呼：“天神！”

　　谢岚退在高台之上，半张脸沉在阴影中，并不同他们一起欢呼。神色似喜似悲。

　　半晌，她私有所感，轻声说：“开始了。”

　　开始了。

　　命运的齿轮从此处开始转动，陈旧的生锈，却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响，迈出沉重的步伐。从此光辉荣耀只是一时，挫折苦难却是一世。真正长大的代价是国破家亡。

　　谢岚深吸一口气。

她看着紧闭的宫门，仿佛看见了兄长。

她又想到今天的祭天游。

.

　　这是荣耀。

　　她想。

　　他是太子殿下，万丈光芒耀眼，满身皆是荣光。

　　他是人间正道，他是世界中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不爱他的人。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光阴对草木的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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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光阴对草木的钟情。

　　这句话出自汪曾祺。

　　太美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