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梦中步过沦为废墟的长安。
残垣断壁掩不住昔日繁华,玉瓦与蓬顶化为相同的齑粉。扭曲变形的繁纹窗棂内已不见声色犬马,我视为永恒、寓寄骄傲的王都如今连寒鸦都不愿飞近,状如枯枝的断臂指向弥散着黑烟的荒寂远空。
我是神的弃子,未能取得垂怜便被丢入炼狱——地狱业火只能烧灭我身,眼前的烈焰却连我对未来的期盼、支撑我行至今日的信念一并焚尽。长风送来的热浪声中混入了击穿耳膜般的蜂鸣,炽热飞灰融入无焦的瞳孔,将我心灵最后一片净土燃作焦土。我的心跳一直所应和着、从长安一路响彻至长城的搏击缓缓停止,它的肌肤也随之陷入冰凉,寒意并吐八荒。
或许我根本不该指望用言语去传达栖身于这片死寂与荒芜笼罩着的废墟上是怎样一副绝景,我宁愿独自踟蹰徘徊地狱轮回十次也不愿置身在彻底的寂静与单调之下,疯狂的幻觉雾霭般断绝我与尘世一切关联,我得以不堪重负的低垂脖颈审视自身。
仅是一瞥。
墨色咆哮着冲碎梦境,苍夜冷却激起的汗珠,我在空中无意识探手想抓回那隐晦的暗示,却眼看着它从我指缝间飘散。那几乎粉碎我的理性,扼杀我的信仰。
摇月如何能掩抑冲动,我只应凭它整装。我一心要证明悖谬的推论,不惜唤来魔鬼与它的弃子,屏息将盛怒散作赋予实体的漆黑杀意,兽的乖戾、残暴奔腾在烧沸的血中,腥膻狂气萦绕我身,斜跨半步运腕抽剑虚刺半空,阖眸将魔道之力尽数汇于其上,长风和锁甲铮铮,我决意甩开闪现的记忆残片,坠入深渊。
如狂风肆意划天幕而行,繁星让行——直至燃烧在长城的烽火将我变幻的长影投在巍然矗立的残柱上才顿住脚步,熄灭燃着的黑焰、散尽裸露的杀意,灰刃入鞘佩符摇。
我熟知烽台上望不见王都,只能听见铁骑的兵刃碰撞、嘶吼声,看见破碎的兵刃随尸骸埋入黄土,城墙上溅满污秽的鲜血,但仍固执地顺着夜色下沉睡灾兽脊梁般的丘陵凝视南面狭隘关口。
『你从未背叛,愿欲不近你身,仍归属王族』
我听见方士暧昧的低语,再抑制不住自己,自灵魂深处爆发出嘶哑狂笑。
“那你们告诉我,为何在那片废墟中随处可见剑痕,为何偌大长安只剩我一人,又为何我手中那柄圣洁的长剑仍裹着星辰碎屑,散出金光?”
『把所谓的宿命,纠缠你的执念尽数斩断于此,一切阴谋、罪恶湮于此剑之下。』
在你们所规划的伊甸中我只是筑造长城的剑锋,以长安蒙蔽我眼,剑气横扫你们通向所谓“正义”与“公理”道路上的一切,仅仅一座王都,不过和我一样是你们无止境私欲上随时可弃的棋子,你们玷污我身上流淌的王族血脉,逼我与魔鬼交易,还自诩为救赎我的“神明”。
所谓神明,不过是学会为堕落找寻借口的魔鬼,仅为私利、贪欲争斗不休,却冷然以号称“万象皆纳其中”的双眸漠视人间。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