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男孩扶着自行车，泪水始终无法染出照片上那个她。太阳从灰暗又朦胧的水泥高楼间透出丝光，他收起照片，上车，踩着一串哀伤的铃声，回到那个夏天。

男孩八岁时上了小学，因为比别人大，混的自然也不错，是班里为数不多的混子。老师也叫过家长，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依旧我行我素。

在他12岁时学会了抽烟，家人对他失望透，他也知道，也曾有那么几个“混社会”的“朋友”，他愈发堕落，辍学。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要做什么，又不想做什么。他决定当个作家起码混口饭。可她入了行才发觉自己不是什么东西。“陌生化语言艺术”，他说，靠，看不懂就是有文采，老子不干了。朋友劝他，他撑着继续当一个自己眼中不是东西的自己。他的文化只有小学一纸毕业书。只好重新回了学校。为了他混沌的梦想做一个清楚的幻象。

他们家人高兴坏了，毕竟他终于学了。只要上学，中彩票的头奖都不会看一眼。靠关系给他安排一个镇上的初中。

男孩走进教室，看见了她。

青春总是躁动不安的，满怀憧憬又愧于现实的。男孩突然觉得上学也不错。既然那个女孩的成绩很好，基本每次都是他成绩的平方。男孩叫上几个兄弟去了酒吧。

“话说，”最瘦的耗子猛灌了一口啤酒，呛的酒杯都快翻了，“咳咳，你喜欢 ……”

“嗯”男孩无声的说了一句，觉得其他人听不清，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要了一杯银色子弹。喝了一口，觉得很疼，又加上一句“妈蛋，酒真烈。”其他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人沉默了半晌。胖子把酒一口干完，几人点头，“行了，除了这事还有什么？”“没了”男孩漠然的盯着空酒杯。众人一拥而出。男孩转身走出酒吧，走到门口停了一下，说了一句，“妈蛋酒真烈。”

后来啊，男孩认识了女孩，他们成了朋友。男孩就得第一步起码完成了。但那时候他又想做一个老师，因为初中老师他觉得太严肃了。他幻想自己当老师之后，一走进班，对班长说“笑一笑，呆逼。”他觉得这样的老师真是一个神圣的责任。他想了一会儿，埋头写起了作业。“我要当了老师，妈的作业我一个字都不留！”他恶狠狠的想。

女孩很文静而又冷漠，冷漠的不像个初中生。她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默默的走。男孩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男孩希望哪个混子突然出现打破这寂静，可是始终只有他们两个。

一次同学聚会，她也来了。吃完了之后，女生要回家，几个男生叫嚣着送她。她摆摆手说，“我让他送。”他指向男生。男生一惊，酒杯都碰翻了。葡萄酒洒了一片，没人擦。空气死一般的静。女生没管，把男生拖到地上转身就走。男生哭着“妈的就让我喝一口我她妈一口没喝一瓶700多块钱呢妈妈的……”

在路上，男生出奇的安静了，和她又静静的走着。

一段路很漫长，走到了初三毕业。男生考上了高中，和她一起。就在那天放学，女生第一次遇见了混子。男生激动得嚎啕大哭，“他妈的谢谢你啊”。把混子一顿打，但混子有刀，他没怕。把混子打的跑进了巷子，边走边哭着骂“呜呜呜老子是打劫啊的呜呜呜谢个屁啊尊重下我的职业好吗妈批的呜呜呜……”

他打了混子转身就要走，女孩突然说了句“谢谢。”他停了一下，就走进了巷子。

高中洋溢着学习氛围，他这个有混子前科的显得格格不入。那天他一路忍着回家，身上被砍了一刀，人没多大事，住了一个月的院，就这么软弱。不过女生坚持送了一个月的饭，他觉得那一刀捅的值。

班里有个没有什么本事但仍然幻想当个混子的青春人物。男生回到学校的那一天，看见那个人在欺负一个女生。仔细一看又是她，男生停了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快撩到的妹子，怎么能给别人？”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去你大爷的”，又嫌不够，轻喝一声“靠”冲了过去。

那个男生被打成骨折，他再次成了一个风云人物，因为他为了一个女生，出了头，打了架。

他还是觉得值。

那天他受了处分，他的家人决定让他到另一个城市上学。

那天下午他和女孩在酒吧，他连喝了十几杯。再要酒的时候被她打断了。

“别喝了。”

“嗯。”

她醉了，倒在桌子上，睡前的唯一的一句就是：“靠，我这一回去，没人帮你了，你自己好好的，别出事。”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然后他就睡着了。

女孩愣一下，说了一句“好”，眼泪流下来：“我也想好好的，我也喜欢你啊，可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不懂你的世界，走不进你的心，我会好好的，你不是坏人，我愿意陪着你，但不能走到最后，你有自己的故事，有人会为你读它的……”已经泣不成声。

老板冲出来喊：“打烊了打烊了！”

几个客人开始耍酒疯。

老板的喊声，客人的叫嚣，女孩的哭泣刺痛了他，她又醒过来。女孩慌忙抹去眼泪平静的说：“走吧。”

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同路。

男孩第二天收到了一张照片，是他和女孩在酒吧照的，男孩端着酒杯，笑的爽朗，浅黄的酒杯在灯下闪着光，女孩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有一行字：

我想了很久，你终究是要离开的，你有自己的故事，有人会为你读它。不是我，我只是会陪你等到一个为你读故事的人，生命总有分离，结果无数次在同一个人的心里徘徊，谢谢你，勿念。

男孩靠着自行车，望着照片上笑着的女孩。

男孩哭了。

男孩扶着自行车，泪水始终无法染出照片上那个她。太阳从灰暗又朦胧的水泥高楼间透出丝光，他收起照片，上车，踩着一串哀伤的铃声，飞驰而去。

男孩抱住女孩的影子，在那个下午，男孩为女孩挺身而出，女孩说谢谢。

男孩的泪坠下，越过时光飞进那杯银色子弹。男孩不会觉得酒烈，他只会心痛，如子弹穿心，痛不欲生。

男孩的泪无法与女孩的泪融合，因为他有自己的故事，有人会为他而读。但不是女孩，只是一个未来中虚幻的人。

生命总会有分离，结果无数次徘徊在同一人的心里。心痛无法自拔，渴望救赎却从未堕落，无心看路边的风景，而专注于自己的故事，一滴泪穿过浩如烟海的时光，打在男孩的心上，灼人。

男孩的故事总会有人在读。

同一个故事无法落幕，不管在何处。

总有一个故事是你的。

总有一个故事你要读。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读故事的，但我们都会等到自己的故事。

和那些回忆。

202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