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杭州，吴邪家二楼的卧室里。
“你从哪知道这消息的？”吴邪语气冷漠地冲着电话说，“跟我混了那么久，你都不知道我什么规矩？”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打了个哆嗦，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赶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也不管吴邪看不看得到，笑得一脸谄媚：“吴爷，吴小佛爷，我昨晚这不是喝得得意忘形了吗？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会吧——而且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信了，您且——”
“这我理解，”吴邪打断他，语调又轻又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书桌，“男人么，一周来个两三杯，和老朋友侃天说地，顺便再叫上几个红粉佳人，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诶诶诶，小佛爷您理解就好，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人提哑b——张爷的事，我要是再说啊，小佛爷您就用线给我这嘴给缝实喽，我都心服口服，嘿嘿，嘿嘿。”
“用线缝上就算了，”吴邪依旧慢慢悠悠地说，“听上去蛮凶残的，我也不想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也不好听，还耽误生意。”
“是是是，小佛爷是佛爷，心慈手软，哪来的凶残呢，谁要这么说，我郭某第一个揍他，哈哈哈。”中年男人笑得无比的灿烂，尽管吴邪看不到，但他仍可以想象出，男人脸上的肥肉是如何堆积在脸上，在一个硕大的人头上形成一座座山地丘陵，沟壑盆地，皮肤分泌出的油脂是如何在手机屏幕上留下肮脏的一层，吴邪皱了皱眉头，有点反胃，但仍然语气仍旧平缓，还带上了笑：“这就不必了，谢谢郭叔。既然郭叔如此忠心，那今天这事就不过分指责——”
“小佛爷可别，郭某当不起啊！不过小佛爷心善，饶了我这一次，日后定会善有善报啊！”中年男人连忙接上，小眼睛里闪着狡诈与轻蔑。他沾沾自喜着：瞧！人都说吴小佛爷精明会算，不还是让他郭征几句好话夸得没了脾气？这做人嘛，要能屈能伸，分清事态，还要懂得观察老板脾气，你瞧，我不过跟他一两年，就知道……
“——但处罚还是要有的，这样吧，你砍两根手指，这事就过，明天我叫伙计过去检查，如果没有——”吴邪意味深长地笑了，“加倍，拖几天，加几倍，手指砍完了没关系，还有脚趾，要是脚趾砍完了——”
吴邪故意拖长了音调：“不是还有手腕，小腿，长成条状的不是多着呢吗，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从不会轻易拿夺人的生命。”
“这这这，小佛爷这使不得啊，我我我我，我——”男人慌了，说话结结巴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西瓜，吴邪冷笑道：“郭征，我问你，你说你那天去铺子里找王盟，看到了什么？”
“这……吴小佛爷您不是都知道吗，这还要我说？”男人的肥肉挤在了一块，嘴唇哆嗦着。
太蠢了，吴邪想，太蠢了，这种时刻了居然还想玩绕口令，耍花招。
“怎么，再说一遍使不得了？”吴邪哼笑了一声。
“使得！使得！”郭征脑门上汗津津的，和脸上的油脂混合在了一起，“我，我看到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哑巴张坐在铺子里，就，就一眼，我也不太确定。”
吴邪语气温柔，仿佛在说情话似的道：“哎呀，那一定是你喝了酒看错了，张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怎么说有三个呢？”
中年男人紧张地气都喘不匀了，他用手摸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终于明白了吴邪的意思，一叠声说：“是！是！佛爷说得对，哑巴张只有一个，只有一个。我酒迷了眼，看混了，我这就去澄清，这就去！”
吴邪说：“这就对了，那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莽撞呢，这可不好，这样吧，那两根手指不用砍了，你把你手下的那个盘口让给徐三，你去王二手下做事吧……”
男人腿一软，王二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对手下的人可不是一般的狠，一年里得有大半年天火拼或下斗的，要是惹大了挨条子抓了，也是个不管的。基本上，没几个在他手里活上一年的，吴邪这是要他死啊！
“……还是说，你更想要再砍几根手指？反正我不介意。”吴邪慢慢地问他。
“不不不，小佛爷的恩，郭某记着了，我这就去王二那！”郭征马上做出了选择，心里盘算着到了王二那，给他个十万八万，还怕他虐待自己不成，这世上，没人跟钱过不去！
“嗯，去吧，我等着伙计的消息。”吴邪挂了电话。
吴邪窝在宽大的转椅上，叹了口气，是自己大意了，一时兴起，带那四只瓶子去了自己以前的铺子里看看。郭征看到了三个，一定是把坐在架子后面的张海华给看漏了……
要不是解家伙计正巧在杭州办事听到了，回去告诉解雨臣，吴邪还没想到，他偷偷地带小哥们出来逛会被人看到。
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吴邪想。
手机叮铃铃地响，吴邪扫了一眼，是王盟。
“喂，老板啊，郭征那二缺把盘口给我了，他又怎么了？”
吴邪呸了一声：“不要你工资了？还管上我了，这事你别掺和，我告诉你，把你刚收到的那块地盘交给黎簇，让他练练手，你去把郭征的各种账户给冻结了……别问为什么。”
“哦，好，我最爱干冻结别人账户这事了，爽得不要不要的。”
吴邪笑了，说：“少废话，快去。”
吴邪放下手机，刚准备去门外看看闷油瓶们在做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张起灵的声音：“吴邪……”
吴邪僵直了身体，不知怎地，他不想让他们中任何一个看见自己处理这些事时的样子，包括张秃。他自从回来就一直试图塑造着，自己“只是成熟了，而不是心狠了”的形象，而现在……
吴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上了张起灵的眸子。
不是闷油瓶，是蓝帽衫。
他看着自己，眼里黑黝黝的，吴邪发现，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自己再怎么和他亲近，也永远看不懂他的情绪，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吴邪说：“哟，小哥，你来了，站了不久吧。”
蓝帽衫，或者说，十年之约前的闷油瓶说：“你没有必要这样，如果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我现在就走，你没必要这么做。”
吴邪哑然失笑，他无声地笑着，说：“小哥，怎么？你觉得我变了？”
张起灵看着他说：“我说不清，但我不希望你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吴邪说，眼睛垂下来，“变与不变，这是环境而不是我能决定的。”
“行为是受你自己控制的。”
“所以你认为我错喽？”吴邪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暗沉的眸子，“你认为我手段残忍，认为我心机狠毒，认为我配不上叫‘无邪’？”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杀人，我耍阴谋，我拿人命作筹码，我可以微笑着让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我可以不顾一切把一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拉进这个局里，这样的我，怎么不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呢？”
“吴邪……”
“忍受不了？那也憋着。反正我现在已经成这样了，回不去了。”吴邪的手指在桌子上敲着，一下比一下重，一次比一次快，手指关节痛得吴邪几乎要流出眼泪。
张起灵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那个男人叫他吴小佛爷，听到吴邪不紧不慢地威胁那人时，他一向平如止水的心里，第一次愤怒了起来，好像一件自己最珍贵的爱物被打破了，损坏了，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真的，不是有意让吴邪伤心，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吴邪就是吴邪，不是别人。
闷油瓶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蓝帽衫，他走过来，然后一把把吴邪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
闷油瓶抱着吴邪冲以前的自己说：“站着干什么，出去。”
吴邪被闷油瓶抱着，脸枕着闷油瓶的肩膀，吴邪抽噎着，脸上却带着神经质和嘲讽的笑，问他：“你是不是也这么想，你不也是张起灵吗？”
闷油瓶脸色变了，他放下了环在吴邪腰上的手，轻轻叫了一声：
“吴邪，你看着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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