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司音,还请再帮我一回。
白浅愣在当前,半晌不吭声,我朝她躬身行以一礼,也仅此一次了,日后不论他们有多不想见我,都与我无关了。
玄女只这最后一回,我感激不尽。
白浅我答应你,并不是什么大事。
白浅手忙脚乱地扶我起身。
白浅只是折颜如今琐事缠身,恐怕不得空亲自跑一趟,我也修习过改换容颜之术,不如由我助你?
玄女其实我可自行去寻他,只要你肯为我引见一下,不过也罢了,任谁施术都无妨,我只求快。
玄女你既如此说,我便耽误你了。
白浅无妨,我很得闲的。
白浅摆摆手,干脆利落地拍拍胸口,一派随时可以走的架势,扭头对边上的子阑神君嘱咐。
白浅十六师兄,你先回昆仑墟,帮我告知师父一声,我与旧时姐妹有事要做,晚些自会回返。
子阑你放心,我会如实回禀师父。
子阑神君应了一声,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子阑这位姐姐,恕我冒昧,司音称你姐姐,你们却又不亲,可见只是从前玩伴,我想问,你和我们司音,年岁相仿吗?
玄女?
白浅十六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浅拦到我身前,一脸警惕。
白浅玄女已经嫁人了,与你无关。
这话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大对劲?
我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白浅,余光见子阑神君白眼一翻,伸手敲了白浅额头一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子阑十七,你搞搞清楚状况,她若与你我同岁,可见她天赋之高,你不觉自形惭秽吗?
白浅眨眨眼,一脸恍然大悟地扭身看我,我与她对视片刻,眼看着她逐渐露出怨念的神色。
白浅是了是了,我才反应过来,玄女姐姐,你我分明同岁,为何我修为无进,你却已飞升作上仙了?
这叫我如何回答?
我斟酌了一下言辞。
玄女兴许我比较吃苦?
我算是了解白浅,如若她近几千年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的话,我想她八成不会如何改变。
白浅身为青丘帝姬,来日的东荒女君,天生便是神女,不能说天分惊人,但血脉摆在那,总归是高人一等,然而她确实不大努力。
玄女你若肯刻苦些,只怕也早有成就,哪里有今日不如我的道理?
我说的全属实话,绝无他意,白浅生作青丘唯一的帝姬,上头有四个早成上神的哥哥千娇百宠,自然打小养了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我与她厮混一处时,从未见她兢兢业业修行过。
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舍近求远向四殿下偷学。
白浅苦着脸,却也无话可说。
子阑看来十七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为有成了,自来昆仑墟,他便没有沉下心来不间断修炼超过三日的。
子阑神君啧啧摇头,我看他左不过随口一说,算不得什么取笑,白浅恶狠狠拍了他一掌。
白浅还说我呢,你自己不是一样没有修成上仙吗?要丢脸也是我们两个一起丢脸,凭什么只说我?
子阑我跟你可不一样。
子阑神君朝白浅扮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然后一边双手结印,一边得意洋洋地笑。
子阑大师兄说我的上仙劫快到了,说不定等你回来,我已是上仙了。
白浅气呼呼地追上去要打他,我看他大庭广众之下施法离开,下意识去捉燕玄的手,我叫他等我,他便真的一直毫无动静。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无所适从,他低头握紧我的手,今日从市集上买的东西,七零八落地依偎在他脚边,我打量他平静的神色,心下愈发感到不安,他反倒毫无所觉,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
白浅姐姐……
子阑神君已经离开,白浅返身回来,手足无措地盯着我与燕玄交叠的手看,一脸踌躇。
又是这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神色,她表现得如此异样,实在叫我不能不多想,我握紧了燕玄的手,长出一口气,深深看她一眼。
玄女有什么事,去我家说吧。
白浅呆呆地点头,跑上来跟我并肩一处。
白浅姐姐,你真的这样嫁人了吗?
玄女子阑神君已猜出我们的关系,你这样称呼我,只怕四殿下会不开心。
白浅……
白浅伸出两根手指,捉住我的衣袖。
白浅我替四哥向你道歉,你别心里恼他,是我真心实意要喊你作姐姐的,与十六师兄无关。
她捏着我的袖子摇晃,晃得我忍不住心神动荡,我抬头瞧她,她眼里含着水波,一派楚楚。
玄女算了,随你吧。
我妥协了,她便笑,从善如流地改为挽住我的手臂,靠着我走路。
白浅上回我见四哥,他说你要来昆仑墟找我,我高兴得不得了,为什么后来你又不来了呢?
我摇摇头,不想解释那么多,说出来好像自己心有不甘,对谁都生念念,没有必要闹得很难看。
白浅却咬牙,不肯停歇。
白浅是不是黑熊精又找你麻烦了?
燕玄黑熊精?
我没有搭话,燕玄在我另一边,竟然接了一句。
白浅很重地嗯了一声,还又强调了一遍就是黑熊精,我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燕玄却显然想听。
听我们说了这么久的神仙鬼怪,他半点没露出惊惧来,与话本子里的人类竟然十分不同。
白浅是住在距玄女家不远处一个山头上的一头鲁莽黑熊,他曾经言语调戏过玄女,说话十分难听,从前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的。
白浅可恶的黑熊精欺软怕硬,畏惧我的身份,不敢来得罪我们,但是我后来……只怕玄女没少吃他的苦。
燕玄玄女,这是你离家出走的缘由?
我闭了闭眼,若只是单纯找我麻烦,我避他七分也无伤大雅,岂会如此轻易弃家而去?毕竟纵使我在狐狸洞里从来毫无地位可言,可几万年来到底也从未想过离开。
白浅难不成他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白浅可能见我神色不大对劲,迅速黛眉一竖,忿忿不平。
白浅岂有此理,我回去定要教训他。
玄女即便有什么更过分的事,我也已经躲开了,既已避去,大可不必再提。
玄女帝姬也无须为我出头,近万年的恩怨不减,只是平白累你名声而已。
白浅怎么能叫连累,是他不要脸,打不过我,躲着我,才会一直只针对你的!
她搂紧我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委屈巴巴。
白浅玄女,你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我眉眼低垂,由心而发地感到疲累。
玄女帝姬,我与你生来注定了不可能是一路人,何必非要凑在一处?
玄女四殿下及折颜上神至今劫数多渡,看得深远,你应该听他们的。
白浅……
我清晰地感觉到白浅贴近我的半边温热身躯僵硬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偷偷瞄我几眼,嘴里咕哝了些什么,双手与我拉扯半晌,最终不情不愿地噘着嘴松开了我。
白浅折颜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听我四哥的,而我四哥为何突然对你这样防备,我也不清楚。
白浅我问过,他不肯多说,可我真的没有,我没有要与你生分的。
玄女有没有,都不重要。
我撇开头,不想再多看白浅一眼。
玄女我想他们总是为你好的。
白浅我四哥过于草木皆兵,他的性子你应该知道的,对于我身边出现的任何人,他总如临大敌。
白浅都怪我,我没有和他解释清楚。
我笑了笑,喉咙里好像都是苦涩的味道。
玄女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拎不清。
白浅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说。
白浅三两步凑到我身前,脸上带着慌乱,我停住脚步,身侧是喧嚣灯火与人来人往,燕玄紧了紧力,他手心的灼热叫我格外清醒。
玄女白浅,这一切真的与你无关。
玄女不出意外的话我会长居凡间,若你愿意,日后可以随时来看我,我学会凡间的东西,也可以教给你。
玄女但我们之间,不必提起从前。
白浅你真的不再回去了吗?
玄女我与燕玄才成亲不久,除了他在凡间的家,我只有俊疾山的一个山洞可去,或许百年之后,燕玄驾鹤,你也可以去那里见我。
白浅缓缓后退两步,沮丧地转身,闷闷应了一句,想来是听出也看出了我的态度,于是不再多话了。
我又看向燕玄,朝他一笑。
燕玄你又说我百年之后会驾鹤西去?
他却不肯笑,反而一脸凝重。
燕玄难道真的不怕我瞒骗于你,不怕其实百年于我而言,不过尔尔吗?
我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玄女你待我好,我回报于你,与你究竟是何身份,没有多大联系。
玄女你是不是人类,只要不违背我们的约定,我无所谓,毕竟百年与神仙的一生相比,实在如九牛一毛。
玄女可我总想着,你是人类更好。
燕玄人类寿数有限,他们的百年眨眼而过,为何你却想我生于凡间?
玄女我看不出你有何修为,若你当真不是人类,百年之后你想留我,我也打不过你,到时我们岂非容易你死我活?
燕玄很聪明,他迅速意会到我的意思。
燕玄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玄女燕玄, 没有什么能够永远。
玄女而且你忘了吗,我先前是为了报恩才答应与你成亲,陪伴你百年的。
玄女我们都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燕玄深吸一口气,脸色十分不好看。
我并不想戳穿和谐表面下的暗流涌动,我是真心要陪他过好百年的,难得有一个待我这样细致的人,他很轻易地打动了我。
然而我不容易心软也是真的,我可以接受他瞒骗我,因为我自己也瞒了他许多,但他若不肯放我,我是会极力反抗的。
所以即便有所怀疑,我也从不猜想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只想一直宁愿他是人类,将他当做普普通通的凡间男子来对待。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