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雪花似鹅毛般冰冷而厚重,亭边的青松轻轻弯下了腰,布满伤痕的枝叶亲吻着凌厉的北风。
又是一年雪满山头。白居易倚在窗棂边,鎏金镂空的暖炉溢出袅袅白烟,渐渐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他抬起眸子,眼神明晦不定,望向窗外远山。
——这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
白居易搓了搓手,朝手心里呵了口气。卷起书简,闭上眼,听着窗外大雪纷飞的声音。
暖炉里白烟升腾,温柔的热意萦绕在房中,白居易的双眼似是染了白烟,慢慢模糊起来……
时光跨过苍白冰冷的雪花的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将风尘仆仆的住事在他眼前展开。八年前的那一日,是他为数不多喜欢回忆的事。
那年,他刚学会轻功,桀骜不驯的他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少年总是如此,总想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溜到山下,看看天上云月,烟火人间。
少年踩着上元的月光,潜入了看花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眸中流光闪烁,映出不止游龙,水落莲灯。四周小贩的吆喝叫卖不绝如缕,白居易头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如雀儿一般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好不欢快。
烟火浩大,万千孔明灯随风而起,映着远方一轮晈晈明月。白居易的心似是随着它们一样,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内心的欢喜却多的快要从嘴角溢出来,步伐轻盈,一蹦一跳,如内心一样欢快。
“——小心!”
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白居易想伸手把那人扶起,暗自感叹前面有人自己怎么都没察觉,一身武艺不知练到了那里。
谁知那人一把拍走白居易的手,哼了一声,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刚刚摔倒的位置。嘴里嘟囔到:“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小爷的糖葫芦掉地上,都不能吃了!"
小……小孩?这是白居易的第一反应,看着自己被打的微微泛红的手,也带着些愠气说到:“你还怨我?明明你也没有看路啊。”
对方把头压得更低了,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点哭腔:“可是那是我最后一点钱了,好不容易买到糖葫芦……"小孩儿抹了把眼睛:"我现在一根糖葫芦都没有了……"
糟糕,这小孩好像要哭了。白居易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的弟弟暴风般哭泣之前,这是这般情景。他赶忙弯下身子,本着自己不好容易来山下玩,麻烦的事能赶快解决就好的心态,开口道:“那这样吧,我再给你去买一根怎么样?”
“好! !"小孩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拍屁股,拽着他的手往前走。
白居易看着对方态度360度大转弯,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 "嗯嗯? !敢情,这小...是故意装可怜骗我的?!”
“快走了! "小孩转过身,眨巴眨巴大眼睛瞪着白居易,长长的睫毛,眼睛很黑很亮,烟火映在他眼里,闪闪发亮。细细看来,清秀的脸蛋上还沾了点泥土,歪着头带笑看着他,语气中带点催促:“待会万一卖完了怎么办?”
啧,这小孩居然有点点好看。
“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白居易看着眼前一蹦一跳在前面带路的小孩。
“我叫元稹!你叫我小九就行!"
这个名字在白居易唇齿间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草草结论。"是个好名字。"
白居易看着眼前的小孩发呆,脚步机械的迈着,愣愣看着他时不时向周围的小贩、偶尔跑过的孩子,甚至和路过的老人打招呼。
"元.....小九"白居易咬着这个名字开口,“你对这里很熟啊。”
“那可不!“叫元稹的小孩——小九一脸骄傲地回头,“以后你在这,报我的名字,保你有好处。今个儿碰上我,算是你走运了!”
白居易咋舌: "被讹了一根糖葫芦算是走运吗?”
给元稹付完买糖葫芦的钱后,白居易也和他一起端详着那鲜红欲滴的糖葫芦,那糖葫芦色泽十分诱人,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点点滴滴地反射着红润的光,是在山上吃不到的新鲜玩意儿。白居易条件反射般的咽了口口水,摸了摸口袋。
诶诶好像钱不够了。白居易脸色皱起眉。
"唔……买不了糖葫芦了。"
等了这么久,元稹早就已经忍不住了,刚准备张开嘴咬一口,就看到左右为难的白居易。
“是不够钱吗? "元稹把自己的糖葫芦递过去,“那我的给你咬一口?”
白居易正有点感动,刚把嘴凑到糖葫芦前,这小孩却突然把它拿走了,得意洋洋地开口:“先叫哥。”
看着这小孩得意的笑容,白居易的火蹭蹭直往上冒:“这糖葫芦都是我给你买的,你还让我叫哥? !”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家教尊老爱幼,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手腕,想要咬一口那红彤彤的糖葫芦。
元稹也不甘示弱,想要抽回手腕,两人以就这么诡异的姿势扭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