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兄你……”
“抱歉，我……我有叫错了，我知道你不是明仪。贺玄，你让我道个歉，为我，也为我哥……抱歉鬼王阁下……”
贺玄想起那天，白衣少年笨拙地开口，第一句便是明兄，他是怎样回的？当即打断，他道：“你叫错人了。”
他知道这话对师青玄来说有多重，但他当时放不下，放不下恩怨，放不下曾经受过的伤的痛，更放不下他身为鬼王的面子。
“先前你借与我的钱，等我有钱了，我会尽数还你。”
“对……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还不起……但我想尽可能还一点，哪怕是一点……也是好的。”
黑水鬼蜮两人再度重相逢，谁知竟是那度光景……若是他脾气好一点，不要发怒，多些耐心又怎会闹得那样差点不欢而散？
“贺兄，一起吗？”
“哈哈哈……贺兄，我开玩笑的！您可是堂堂九尺男儿，岂会和我胡闹？”
就在那一瞬，那句一起吗，终于让他找到了师青玄以往的样子。但转瞬即逝，两人之间的隔阂还那么那么厚，他师青玄识时务，见好就收，逗逗他就好了，自是不会逾界。
“贺兄，你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是啊！贺兄，我连……连自己都护不好，但……我一定会护好……你的，因为你……是我的明兄，也是我的……师傅，弟子……弟子定会护好师傅的！”
他早便知道自己在鬼气爆发之时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但他当真是没想到自己竟把何思卿是自己的事情说出了，不过也好，师青玄没生气，没气他骗他。
师青玄就躺在床上呢喃，一旁的贺玄心如刀绞，师青玄那年必定受了很多苦。从锦衣玉食到破衣烂衫换做谁也接受不了，虽说那时贺玄会时常化身乞丐去看看师青玄，但那也只是满足了他自己罢了，看着师青玄受苦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不能出手也没办法出手。
若不是他想出了那个好办法把师青玄从泥沼里拉出来，现在的师青玄还是另一副光景。
怪我，几百年了，早该放下仇恨了。
他的一生都是灰暗的，直到遇到明媚的师青玄，一双眸中总是闪着光，一望进明眸就好似跌入了星空，总是星光熠熠。粉唇也总是勾起，就连眉梢也总吊着笑。
可是当他知道眼前明媚的少年是他寻了近百年的仇人的时候，他还是恨上了他。
那时的他终究是不知道师青玄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重要到值得他原谅他，值得他忘记仇恨。
“贺兄，贺兄？”
“我……我怎么在这？贺兄？贺兄你听得见么？”
师青玄唤了好半天贺玄才抽离出来，望着师青玄确是半天没说一句话，师青玄也发愣了，与贺玄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贺兄，我……我为何会……”
“你不愿？”
师青玄霎时语塞，此话何意？不愿？
“我，给你饭吃，给你地住，还可以和你一同化女相，你……不愿？”
“……”
师青玄彻底愣了，本就刚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又听到这样一番话，叫他如何消化得过来？
半晌师青玄伸出一双颇有些苍白的玉手，抚了抚贺玄的额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贺兄……你……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贺玄脸黑了大半，瞪了师青玄老半天，咬着银牙道：“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鬼话？老子让你在这待着！”
师青玄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心道：“待着就待着么，凶什么？”
却不敢说出来，磕磕巴巴地道：“哦……哦，好……好。”
之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两两相望却一语不发，师青玄别扭得很，不久便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贺玄打破了局面：“饿了吗？我去拿些吃的来。”
贺玄也没等他答话，径自起了身，刚想移步衣裳就被人自后扯住，于是便回过头。
“嗯？”贺玄在等他的下文，师青玄犹豫几番，终于是说出口：“贺兄，我……我想去人界玩玩……”
贺玄看了师青玄一会儿，面无表情，师青玄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蠢得要死，谁知道鬼王留他在鬼蜮所为何事？说不定是有用处呢？他竟还说要贺玄带他去人界玩？！！这不是笑话么？
师青玄怯场了，压低声音怯生生地道：“贺兄，我……我说笑呢哈哈哈哈，不用……”
贺玄俊眉蹙起，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说笑？我还在想化什么女相最美。”
师青玄愣了，他方才一言不发原是在想要化什么女相！！！
这这这……
“我……我……你……贺兄……”
还没等师青玄道出所以然，贺玄便粲然一笑，下一刻一位曼妙的女子施施然现于师青玄面前。
女子一袭黑衣，横眉冷竖，嘴角却噙着笑，英气中透着几分柔和，这与贺玄之前的女相相差甚远，师青玄更加迷惑了，瞧着贺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玄眨了眨星眸，随后问：“你……不化女相么？”
师青玄终于清了清脑子，确认了这是真的，又看了贺玄一会儿，呼了口气，摇身一变又是当年那个明眸皓齿的白衣女冠，手中的白拂尘懒懒地握着，一双杏仁眼含着情望向贺玄。
“想去哪？”
“皇城。”师青玄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随后静默，想起了一些事，这才知道自己的脱口而出又会让两人陷入尴尬。但他很笨，意识到之后，又不尴不尬地道：“算……算了，不去皇城了吧……”
贺玄闻言，没有不耐烦，问道：“为何不去了？方才没想好么？”
“不……不是……那，那去吧……”
贺玄颔首，握上师青玄的手开了缩地千里，下一瞬两人就到了繁华的皇城，一如当初。
皇城车水马龙，丝毫没有停歇之时，叫卖声不绝于耳，酒肉香四溢。
但师青玄忘不了那个肮脏、见不得人的角落，那个皇城的破庙，他清楚地知道，那里现下还会有人寄宿的，走了他的兄弟，就会有新的和他们一样的人，流落街头、温饱亏缺的人。
他此刻感触极深，任由贺玄牵着，走到哪算哪。
忽而身旁的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要去那看看么？”
那是哪，不言而喻。
师青玄冷静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了吧。”
“对不起。”
师青玄不是第一回听贺玄道歉，在这之前贺玄也向他道歉过一次。只不过那是在贺玄神志不清的时候道的，和此刻心思清明比起来或多或少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师青玄还是相当讶异的。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怎么说？说没关系吗？可是……那件事分明就不全是贺玄的错，换句话说，他不该道歉的。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哪是一个对或一个错能评判的。
他还在纠结，还在想，想该怎么回答，没心思想要去哪，就让贺玄领着他，随他去哪。
牵着师青玄的人停下了，师青玄抬眼，是
那个熟悉的角落，那里是他的伤也是他人生的另外一个转折点，他也不知道是该感谢那里，还是该厌恶。
那里让他受了很多苦，却也让他成长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靠哥哥的废物了。
师青玄一言不发，贺玄看向他，清清淡淡地道：“对不起，让你在这受苦了。”
但是我其实一直也在这陪着你，这是贺玄的心里话，却是不敢与师青玄说，况且他还是好面子的，也绝不可能说的。
师青玄忽地回望，盯着贺玄的脸就笑开了，而后眨了几下眼睛，笑眯眯地道：“贺兄你不也陪我一起在这受过苦么？”
贺玄闻言霎时瞪大眼睛，心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静止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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