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靠海的城市里,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飘起了雪。细细的雪丝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飞舞,如清冷的月光,把整个城市笼罩在迷茫的月色之中。
“被告人年楠,女,汉族,1990年12月29生于江苏无锡,研究生文化……”
“……情节恶劣,手段残忍,社会危害极大,应依法惩处。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触犯故意杀人罪。今判被告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随着法官最后一下的裁定的落下,观众席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太好了,这样的人渣就该死。”
“直接死刑,就是该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教育教出这样的败类。”
而当事人年楠不过是站在被告席一脸平静地听着审判,即使她的手被套上了手铐,妆容也不似以往的整洁,但她依旧坚挺的脊梁,没有显露一丝的害怕。
她面无表情地略过围观的人群,保持她走进这个法庭最初的神态。她的眼神透过金丝眼镜,渗透出来的冷漠尖锐的气息依旧让在场的人打了个寒颤。
“你还我老公命来!”一个女人从群众里冲了出来,狠狠抓住了年楠的头发,颇有种誓不罢休的感觉,幸亏周围的执法人员及时出手干涉,情势才没有恶化。
女人被人架住,但依旧不罢休,只是对着周围的人喊道:“她是杀人犯啊!她杀了我的老公……我最爱的老公……”
语未尽,泪先流。年楠俯视着女人蹲下抱头痛哭。
多么熟悉的画面。她终究是不忍,说了句:“他不值得。”
只可惜这句话,女人没有听见,在场的观众也没有听见。只有跟在后面的严律师听见了,她略微有些悲伤。
“后悔吗?”
年楠转头瞟了一眼,眼里带着不屑:“有什么可后悔的。”
严律师叹了口气。
就在昨天,她亲手拒绝了活下来的机会。
监狱真的很压抑,潮湿的空气,还弥漫着一股奇奇怪怪的气味。严律师坐在椅子上审视着面前的犯人。她原以为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应该长得也很凶狠,至少不会太美观。
不过她错了。
年楠低着头看着桌子,及肩的长发挡住了半脸,她带着金丝眼镜,由于反光的原因,看不见她的眼睛。俨然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模样,此刻却狼狈地低下了头。
“可以做无期辩护,态度好一点,问题不是特别大。”
“为什么要帮我。”
严律师顿住了,作为在法场打拼那么多年来的她,早已经可以自主主宰自己的辩护对象,她实在不应该也不会来帮一个穷途末路的人。
“……小琪和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年楠还是抬起了头,严律师看到了她的眼睛,冷漠但精神。
小琪是年楠的学生,她因为从小体弱喝中药的缘故,体重超标,她不受同学待见,老师也不喜欢她。但只有年楠,会在她被人嘲笑的时候制止,会握住她的手说。
“上帝在创造人的时候,是很公平的,她给了你肥胖的身材,但是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年楠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善意,只是作为老师最基本的责任,却在最后救了她。
只不过,她不需要了。
年楠摇了摇头,“不自由,毋宁死。”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沉默。
三百年前,帕特里克·亨利为了北美独立在演讲时喊出了这句话。而今天,年楠用这句话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她压根不想活着。
就像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也唤不回铁心要死的人。
谈话就此而止。
就在严律师走到门口时,她听见年楠说。
“多陪陪小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