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照片中少了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很不容易,因为大部分照片都是在篝火晚会时拍的,人又多又混乱。吴邪之所以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之前让他看的那一沓照片中,蓝庭有大量的照片是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拍的,但是在这一沓中,竟然一张都没有。
“那个插画家怎么不见了,”他问道,“那个叨什么?”
“叨叨。”
“对,她怎么不见了,她中途退出了?”他看着蓝庭问道,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该不是他们的旅途中有人出了事吧。不过照片中她都笑得很灿烂,如果她最好的朋友出了事她还能笑成这样,他就要重新考虑她的人格了。
蓝庭咬了咬下唇,却道:“她没离开,她就在我们队伍里。”
他看了看照片,做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手势。
蓝庭道:“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就在这些照片里——”
他继续看着她:“这里没有她。”
“有她,大部分的照片里都有她,她是一个很喜欢拍照的人,我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是以她作为焦点的。”
吴邪忽然有点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了,但是他不敢相信,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继续道:“但是,等我洗出这些照片之后,我发现,她竟然没有出现在照片上,甚至那些我绝对可以肯定是为她而拍的照片上,都没有她。”
他吸了口凉气,看了看那些照片,第一时间思考的不是这可能不可能,而是她是不是在玩自己。
经常听说写悬疑小说的作者会把自己也写得神经掉,难道蓝庭赶稿已经赶得崩溃,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的区别了?
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睛,看不出一丝迷乱。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你的朋友有意回避了镜头?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其中有一个人的朋友失踪了,等他想找一张那个朋友的照片做寻人启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留下过正面的影像,在所有照片中,那个朋友都有意地回避或者只露侧脸。”吴邪说道,他只能尽量先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而避免自己想要离开的冲动,“最后他们发现,那个朋友其实是一个特工,受过这种躲避拍摄的训练。”
“那本小说就是我写的。”蓝庭看着他,“那只是小说,而且这里不是侧脸就行的,你要完全回避掉所有的镜头是相当难的。”
“但是……”
蓝庭忽然做了个手势:“老关,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相信,我只是想问问你,在摄影上,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现象?”
吴邪想说的是做梦的时候,但是还是忍住了,想了想,心说算了,他就奉陪到底吧,正色道:“你那个朋友,她本人正常吗?你能看到她?”
“当然。”她点头,“否则我会先疯掉。”
“那当时在一起的其他队员呢,你有问过他们吗?在当时是否都看到了叨叨?”
蓝庭很冷静地说:“我问过,但是他们对那天晚上的印象都很模糊了,没有人能肯定当天夜里叨叨和我们在一起。这也是让我很诧异的地方。”
吴邪想了一下,道:“理论上,照相机照相和人眼的成像是一种原理,所以,人眼能看到的东西,用照相机也应该能拍到。人的影像产生是因为光线照射到人身上然后反射到了感光器械中,要让一个人在照片中看不到,就必须单独使得这个人身上的反光无法在照片上曝光。”
蓝庭眼睛一亮:“就是说有可能?”
吴邪微微摇头:“某些特种镜头能做到这一点,比如说,有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透视相机。但是这种镜头不太可能达到穿透人体的效果,因为穿透衣服只是穿透一层单纯的棉织物,而人体是很复杂的,包括骨骼,皮肤,脂肪,肌肉。如果能穿透人体,那么,人身后的背景、书、椅子、沙子什么的,同样也能穿透,那就什么都不可能拍出来了。何况镜头是无差别的,如果你的朋友拍不出来,其他人也一定拍不出来。”他很斩钉截铁地和她说道,“所以,你说的这种现象,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成立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但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望。
吴邪继续道:“这些照片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一点问题,我觉得不可能是被人做了手脚。如果你非要说上面少了一个本该存在的人,那只有用灵学来解释了,那就更不可思议了。而且,你也说了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没有人能肯定叨叨就在现场,所以这件事情只可能是你弄错了。”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抿了一口茶道:“真的没有任何能做到这种效果的可能,哪怕非常复杂?”
吴邪摇头:“一定是你弄错了。”
她苦笑:“我也希望是我弄错了,但这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不是你说弄错了我就能骗过自己的。”
吴邪忽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甚至有点恼怒。他看着一脸认真的蓝庭,想着要怎么摆脱这件事情。
蓝庭继续说着:“关老师,你也别琢磨了,就当我说了个笑话,不过希望你能再帮我个忙,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你的朋友,我想再去一次巴丹吉林。”
吴邪皱起眉头:“再去一次?”
“再等一个驴友团太花时间了,你刚才说你在那边的关系很好,我想你应该能介绍几个可靠的人带我进去。我要回古潼京,叨叨在那里做过的事情,我都做过,没有理由她出事我却没出事,只有一件事情,她做了我没有做。在古潼京有一座石头山,非常陡峭,我们都不敢上去,只有叨叨一个人爬上去了,所以,让叨叨变成这样很可能和那座石头山有关系,我这次也要爬到那个石头山上看看,到底上面有什么东西,让叨叨出这种问题?”
吴邪觉得十分不靠谱,她竟然为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郑重其事地向自己请求帮助。吴邪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蓝小姐,我觉得,你最好去看一下心理医生,长期的写作会导致判断失常,我经历过这种过程,我觉得你有点入魔了。”
本以为蓝庭会生气,结果她只是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和吴邪交谈的兴趣,脸色有些苍白。吴邪看着她收拾起那些照片,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道:“谢谢你关老师,对不起耽搁了你的时间。”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吴邪有点不放心,问道:“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蓝庭摇头,似乎心思已不在他这里了。吴邪想了想,追问道:“对了,你干吗不直接去问叨叨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何必要自己再进沙漠?”
蓝庭头也不回地走出茶馆,道:“已经不可能了。”
回到家里,吴邪把整件事情回想了一遍,总觉得十分不妥当。
他想起当时为了前往巴丹吉林搜索过的资料,那些资料里只有一本法国的摄影杂志在1998年某期上登过一张古潼京的照片,那里是一片岩山错落的沙漠低洼,看不出有什么恐怖之处。不过,在照片的附文中,提到古潼京给人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在法文中有一个词语形容那种感觉很贴切,但是翻译成中文就很难找到对应的词,大概意思就是,在那个地方,你的思维会感觉到一些平常感觉不到的东西。让人悚然的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在三年后自杀了。当然,摄影师自杀在行内和诗人自杀一样平常,没有理由把这件事情对号入座地与古潼京的传言扯在一起。
吴邪前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恶作剧,所以他认定这件事是假的。但是他看蓝庭的表情又不像是在戏弄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她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异常。
这种事情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吴邪有一个朋友就是一个例子,他是写“文革”小说的,后来得了抑郁症,写小说这种事情很容易让人走火入魔。
吴邪想给出版商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情,毕竟既得利益方是他,但是一想,他答应过蓝庭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就把电话放下了。可是左思右想,他还是不放心。
这件事情,他必须让她身边的人注意起来,这个人应该和她关系很好,能够关心她,而且知道了这个秘密也不会让蓝庭觉得难堪的。但是,他对蓝庭并不熟悉,找谁呢?
吴邪想起了叨叨。
作为蓝庭这个离奇故事的女主角,她既是蓝庭的好友,那次沙漠之旅她们又是同行,非常合适。
吴邪之所以能在照片中认出她,是因为她也算是个有名的插画师,所以找到她并不难。于是,吴邪去找他的朋友要叨叨的电话。
但是等到他向他朋友问起那个名字时,他的朋友却回了一个沉默。
“你找她做什么?”他朋友迟疑地问他,“她的号码我一个礼拜前就删了。”
吴邪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他朋友就叹了口气:“老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开玩笑。”
“怎么了?”吴邪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自杀了,就在一个礼拜前。”
“自杀了?”
“自杀了,一个礼拜前在她的公寓,我以为你平时会看新闻的。”
吴邪哑然,听对方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意识到这是真的。
“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他们对于事物的反应很不一样,他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够接受这种事情,但是他自己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既然这件事情真实发生了,那么他不能当成不存在。”吴邪看着黎簇说,“所以,我在网上搜了叨叨的新闻。她真的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了,而且新闻铺天盖地。新闻照片中她自杀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照片,那些让我很在意。我也搜索了古潼京的一些东西,但都没有和这件事情类似的信息。而关于相机不能拍到人像的事件,也只有一个,但那是相机坏掉导致的。”
“那蓝庭后来怎么样了?”黎簇听得入神。
吴邪叹了口气:“原本我想再约她聊一聊,结果她那天夜里就订了飞机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后来听说她去内蒙古待了两周,回来之后也自杀了。”
黎簇咽了一口唾沫:“这也太邪门儿了吧,难道她去了之后也不能被拍进照片里,然后和叨叨一样自杀了?”他看着吴邪,发现他一脸凝重,觉得那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是因为蓝庭的自杀而感到内疚吗?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像蓝庭那样能够毅然决然地进入沙漠寻找真相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自杀的,所以我推测她有可能是遇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原本我想带着相机去证实一下,但在她的葬礼上并没有看到她的遗体,所以也无从知晓究竟她是不是和叨叨一样。但她死前在遗嘱里有交代,托人给了我很多照片,从古潼京拍回来的照片。在那些照片里,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说着吴邪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黎簇。
黎簇低头去看,背后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他看到那是在沙漠中孤零零的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是一块石头。”他想起吴邪的故事中,蓝庭提到过,叨叨在古潼京曾经爬上过一块石头。
“你和我想的一样,这应该是蓝庭提过的那块石头,她回去一定也是去找它的。”吴邪叹了口气,“我应该跟她去的,如果我跟她去了,我绝对不会让她爬到这块石头上去。”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石头?”
“这不是石头。”吴邪道,“是一座古代大型陵墓地面部分的遗迹。而且,它应该还不是一座普通的陵墓,而是一座世界上罕见的,恐怕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这种类型的陵墓。”
吴邪欲言又止,显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但黎簇不敢追问,到底这种类型的陵墓是哪种类型的陵墓?他看着吴邪忽然开始清理桌子,并问他:“想不想知道得更详细?”
黎簇点头,吴邪道:“我对这个陵墓非常好奇,于是,我对那边的一些历史资料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巧合,你来看。”
大大OK,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