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州涯郡郡守府。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腰间玉环的碰撞声一同传入府中。
“老爷。”
“老爷。”
下人见到比平时狼狈些的苏谦纷纷有些诧异,又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礼。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玉蝶夫人沈玉蝶仿佛没有看到苏谦那难看的脸色,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若是平时,苏谦倒是不介意对这个与自己春风一度的玉蝶夫人温和一些,但此时他的的确确没这个心情。
苏谦今日穿了件大白独梭绢鹤氅,腰间系着苍麒麟色荔枝纹锦带,鬓发如云、雅人深致。却是一把拂开了沈玉蝶,同时吩咐:“你去唤从明和从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问他们。”一言必,苏谦便头也不回的进入书房。
沈玉蝶扑了个空,有些难堪,只好沉着脸吩咐下人去唤两位郎君。
苏杰和苏睿便被叫到了书房。
“父亲。”二人本就在一起下棋,下人去唤,便是一同到的。见到书房里脸色并不好看的父亲,心下一惊,连忙行礼。暗里传递着眼神,推测是不是他们闯的什么祸被父亲知道了。别看苏谦平日里温和谦逊,他一旦发起火来他们谁都受不住。
苏谦的确是知道他们二人闯了祸,但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来训斥他们。苏谦打量着苏杰和苏睿兄弟二人,端坐在主位之上,问:“你们可知道卫家那小子独自来了泾州?”
卫钰出来时连父母都不知道,苏杰和苏睿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听父亲这样问,二人都很惊讶:“父亲的意思是逾明来了我们这里?!”
苏谦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当真不知道?”
“儿子不知。”二人相视,俱摇头。
“泾州本就多匪寇,现在更是不得了。逾明怎么会独自来了这里?”苏睿疑问的说。
苏谦的眉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卫家这小子,这次也太冲动了些。要不是他父母察觉到不对劲,问了学院里和他玩的不错的,现在还瞒在鼓里。”
苏杰暗暗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询问:“所以卫伯父这是写信来问您了?”
“嗯,”卫谦点头,面色缓和了些:“既然你们不知道,便罢了,下次如果卫家那小子又这般,你们可得告诉为父。”
“是。”二人恭敬地应到。
“你们退下吧。”卫谦有些头疼的挥挥手,又冲着旁边的管家吩咐:“挑些身子强劲的家仆和卫家军,赶紧往涯郡和滹州交界的地方找找,路上也要仔细些。算算时间,卫家小子也该到了涯郡边际。”
卫杰兄弟和管家都应是,恭敬退下。
与此同时,冼仟罂和卫钰也在准备离开。
本来要走的只有卫钰,但是卫钰要走的时候觉得冼仟罂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把冼仟罂丢在这里便显得有些不道德,于是便请冼仟罂同他一起离开。
——“仟罂留在此处实在是不方便,不如与钰一同离开?钰正好报答仟罂救命之恩。”
——“……也好。”
所以原本的一人行便变成二人一同离开这里了。
二人说是准备离开,实际上二人都没什么好收拾的。冼仟罂还是昨日的装束,披着披巾,腰间别着长棍。卫钰则收拾了他原本就带着的衣物钱财,手握一把青莲剑。
二人没有动村庄里的财物,直接离开村庄。
泾州这块地方全年气温都很温和,江水也比其他地方均匀,大多地势平坦,粮草也比其他地方充足,本该是个少有的富庶之地,但是经不住战争的剥削,现在也变得满目疮痍。像他们刚刚呆过的村庄,原本也是个土地肥沃、草长莺飞的好地方,如今却成了这幅鬼样子。
冼仟罂从卫钰口中得知,这个世界共有五个国家——东旗、西贡、佘南、旬北和泱仲国。泾州和滹州都属泱仲国,其中泾州涯郡在泱仲和佘南的交界处,滹州在泾州以北。
东旗因临海天灾不断,西贡皇子正斗得火热,佘南富庶却外戚专权,旬北极寒且权力分散,泱仲皇帝亦昏庸无能。
去年西贡帝大病,佘南欲攻打西贡。西贡向泱仲求援,东旗趁机攻泱仲。旬北也想占便宜,立即派兵向泱仲。这下,泱仲便成了众矢之的的了。
这下天下一片混乱,泱仲表示也很无奈~╮(╯_╰)╭
然鹅,泱仲国再无辜、再不情愿,也只有迎敌这一条出路。投降?别逗了,分分钟被其他国家瓜分好吗,这也得看其他国家愿不愿意啊。
在天下五国之中,泱仲国国力也就能和西贡国相比了。要不是泱仲国所处之地是出了名的容易养活人,泱仲国也不会入其他四国的眼。说起来泱仲国还得庆幸地理位置牵扯甚多且有个好祖宗,留给天下其他四国的威慑力还有那么一点,不然早被哪个国家占领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块肉嘛。
卫钰轻叹一口气,收回思绪,快步赶上前方的冼仟罂。
“仟罂,你对此处还不太熟悉,不如先和钰到好友府中歇息几天?”
其实冼仟罂精神得很,但她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毕竟据她估计,如果不出现什么莫大的机缘,她就得在这一个落后的地方渡过余生了。毕竟她本事再大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跨越位面回去。
“好,那便多谢了。”冼仟罂颔首。
二人先是离开村庄,又进了县城城门,到了一个布庄,为冼仟罂置办了几件衣裳。
待冼仟罂换好衣裳,挑开珠帘出来时,卫钰都有些认不出她了。
眼前的人一袭烟色广袖留仙裙,裙边袖边用紫罗兰色绣着玄奥花纹,披了一件雪白色披衣,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两三支碧玉簪,腰间系着一带同样绣着花纹的蓝条,朴素简单的装束硬生生被她穿出了华贵之感,一身威仪怎么也掩盖不了。
那个乳白长棍仍旧被冼仟罂别在腰间,配上冼仟罂这一副装束,按理来说应该会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可卫钰看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甚至觉得这般模样才是理所当然。
卫钰在心底暗暗摇头,他感觉自己都要魔怔了。眼前之人固美,但那一身的气势却总是让人忽略她的容貌。
“走吧。”正在卫钰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拍上了卫钰的肩头。
卫钰险些吓得一下跳个三尺高,幸好及时克制住了自己,不然可要闹个大笑话了。
冼仟罂心中极其没有形象可言的翻了个白眼:和着她在卫钰心中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呢?
二人出了布庄,便见哪家的家仆在布庄门口焦急的等待。
冼仟罂根本不可能认识这个家仆,也就是说,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仆是来找卫钰的了。
果不其然,那家仆看到卫钰从布庄中出来,连忙喜的迎了上来。
“小的算是找到卫三公子了,那人说的不错——卫三公子,老爷得知您孤身一人来了这儿,特地派了好些人去寻您呢。”
卫钰看到家仆微微有些诧异,随后又变得些许心虚:“你家老爷可是苏郡守?若是如此,家里不是知道钰来了泾州——”
“正是我家郡守。”家仆暗中仔细看了看卫钰的装束,见没什么凌乱的痕迹便长舒了一口气:“外面正乱着呢,卫三公子可要小心。”
卫钰温润的笑了:“钰正要前去苏伯父府上暂居两日呢,你还要回去复命的罢,不如一道而行?”
家仆自然是应下,只是不着痕迹的偷瞄了一眼一直没说话却跟在卫钰身边的冼仟罂。
卫钰瞧见家仆视线,笑而不答,只是向冼仟罂靠近了些。
时下对女子没那么多约束,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家仆也以为这是卫三公子的朋友,于是也没有多问,只行了一礼便乖乖带路。
到了郡守府,家仆先行去向苏谦禀告,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唤二人进去。
大厅正中主位上,苏谦端坐在那里,身旁站着苏杰。
“钰见过苏伯父。”
卫钰见到苏谦脸上的不快,忙向他作揖行礼。
“哼。”苏谦尚有余气未消,冷声哼了一声,扭头看到一旁站的笔直、一身华贵风仪却别着一根长棍的冼仟罂,忍不住眼角抽搐——这是怎样一个妙人啊……面上却是恰到好处地带上些许疑惑:“卫三小子,这位是……?”
卫钰直起身,向一旁退了些许:“钰来泾州时,正好碰见兵卒强行征兵,正是这位义士救了钰一命。”
苏谦看着眼前这位清冷孤傲的女子,心中竟没有怀疑卫钰话中的真假,似乎认定了这位女子有这个本事。
“你小子……那还真是多谢这位义士了!”苏谦向冼仟罂点头示意,一旁的家仆领着二人入座。
冼仟罂微微挑眉,这个苏谦,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不知这位义士姓甚名谁,乃何方人士?”苏谦含笑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冼仟罂也轻扬嘴角:“冼仟罂,四海为家罢了,不敢当为‘义士’。”
卫钰有些插不上嘴,便坐在一旁静看二人互相套话。
苏谦听了冼仟罂的回答也不恼,继续询问:“冼小友一口雅言甚是标准,可谓难得,不知小友幼时拜何人为师?”
冼仟罂也笑:“苏郡守如此问,可是府中有幼儿正待启蒙?”
苏谦收敛了几分笑意:“小友说笑了,府中唯有两个不成器的儿郎罢了。”
冼仟罂笑得更深。
眼见二人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一旁的苏杰向父亲拱手:“父亲,逾明一路而来,想必有些累了,儿子先陪逾明退下了。”
苏谦和蔼的点头,丝毫不见刚刚的僵硬气氛,扭头向冼仟罂询问:“小友救下了卫三小子,于本郡守也是一桩恩德,不如也在府上休整一些日子,好让我们报答恩情?”
“如此甚好。”冼仟罂回答的半点也不客气,倒让苏谦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既然如此,从明,你带冼小友和卫三小子去安顿罢。”苏谦站起身:“对了,既然卫三小子来了,你记得吩咐人去唤从德回来。”
苏杰应了下来,随即又领着二人离开。
“逾明,这次你怎么如此鲁莽便南下泾州了?”走了一段距离,苏杰面上满是不赞同的问。
“一个人倒是方便些——”卫钰苦笑:“偏偏错漏了泾州的状况,这次是钰没有思虑周全。”
苏杰面色无奈,眼角瞥见落后许多步的冼仟罂时目光一顿,又向卫钰凑近了些,小声询问:“逾明,你可知这位义士来历?杰见这位义士一身气质不凡,纵然有些许粗鲁不知礼,但却是不像是平凡人家的。”
卫钰摇头:“钰也不知,但仟罂确实是救了钰一命,一身气质也十分坦荡,不会是别有用心的小人。钰倒是觉得,仟罂是个好人呢。”
苏杰也点头赞同。
二人以为他们的声音很小,其实他们刚刚的谈话全部进了冼仟罂的耳朵。
听到他们这样说自己,冼仟罂倒是有些意外。
要知道,因为种种原因,她昨日对卫钰的态度可不算是好。倒是想不到,这傻孩子对她评价还挺不错。
“好人”这个评价,穿越前她可是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