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回荡在房间内,灯光苍白的不像样子,一闪一闪,恍恍惚惚。小区只剩几家仍然亮着灯光,少年勉强抬起了头,只模模糊糊看到男人因喝醉通红的脸,以及身边抱着自己,因疼痛而不停喊叫的母亲,碎掉的酒瓶在灯下泛着青绿色的光。
“啊!别,别打小年!啊!”女人死死的捂着少年,痛苦的哀求道。男人唾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妈的,还敢去找警察,老子今天他妈打死你。”男人不断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打在少年身上。少年紧咬着唇,抑制着不让自己喊出声,目光一点点的渗入更深的黑暗。
半小时前,少年报了警。警察听到仍带着童真的声音,有些怀疑少年说的话的正确性,可在五分钟的车程过后,警察们看到满身伤痕,嘴角紫青的少年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警察询问了少年,问他被家暴的详细事件。少年颤着嘴唇,似乎害怕到极点,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是…是我爸爸,是他打我和妈妈…”话还没说完,就一眼瞥到了刚从街角拐进的男人。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喝酒吗?少年顿时发了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恐惧,无神却又令人心酸。
警察发现了少年的异样,回头看到男人顿时明白,于是摸了摸少年的头说:“别怕,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夜年……”少年弱弱的回答,双手在背后狠狠攥着衣角。如果不是离得近,恐怕警察都听不见这如同蚊子般的回答。
“喂,你在干什么!”男人快速跑过来,将少年身旁的警察撞开就想来拽夜年。
“这位先生,有人举报您有家暴行为,请配合我们工作。”警察把夜年挡在身后,掏出警察的执照,冷冷的说道。
“…警察同志,我没有家暴过,别听这小崽子胡说八道。这是他自己今儿早上摔的。”男人有些慌神,一边解释说,一边瞪着夜年,想把他拽过来。
夜年又往后躲了躲,似乎十分排斥男人。警察见状,神色更加不虞,皱着眉头道“可是现在这孩子受了很多伤,明显不是能够摔到的地方。”
“…你怎么管那么宽,这是我家孩子,你怎么事这么多,再说,你说我家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赶紧他妈滚蛋,老子才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男人似乎有些生气,大手推开警察,拉起夜年转身就走。
警察有些气愤,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没有证据是不能随便抓人的,只能对夜年说“夜年,如果他再打你就给我打电话。”
可此时夜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小脸瞬间煞白。
夜年被男人一把甩到墙角,头磕到了桌角,渗出了血。男人骂骂咧咧,“妈的,小王八蛋还敢去报警,看老子今天打死你。”说着男人拎起板凳,砸向夜年……
夜年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绝望笼罩着他。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到来,睁开眼,看到母亲紧紧抱着他,苦苦哀求着。“啊!别,别打小年,啊!”
男人的脚踢到了母亲的头,女人被踢到一边,头磕在了玻璃碎片上。鲜血,红黑的鲜血不断从女人的头涌出,染红了夜年7岁时的世界。
“啊!杀了你!”夜年突然暴起,发红的双眼,如同利刃般紧紧盯着男人,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夜年抓起身旁的板的凳,猛地朝男人挥去。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夜年如同小兽般的模样吓住了男人,男人一愣,紧接着,便是被夜年砸了一板凳。
男人大怒,一巴掌把夜年扇倒。夜年狠狠地盯着男人,仇恨的目光在比灯光还要亮。小小的少年承受着男人愤怒的拳头。意识逐渐模糊,临昏迷前,夜年好像看见了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身影……
等夜年醒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他房间里的床上,母亲坐在他的身边。见他醒了,母亲温柔的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小年醒了?小年肚子饿不饿,妈妈给小年做饭吃好不好?”
夜年有些开心,因为自从父亲因为喝酒赌博输了后回来就会打母亲之后,母亲再没这样笑过了。
夜年对于母亲的变化自然是高兴的,被父亲打的疼痛似乎也减弱了些。扯了扯嘴角,“好。”也因此没有发现母亲的异样。
母亲温柔地笑了,摸了摸夜年的头后便起身去了厨房。不久后,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粥香,屋子也有了些生气。
夜年有些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粥了。因为母亲的伤痛,他早早学会了做饭,不然,他会饿死。
夜年这边想着,抬头便看到了母亲端着一碗白粥走过来。夜年对着母亲笑了笑,伸手接过,大口吃起来。母亲笑着看他吃,不时温柔的摸摸少年的头。直到少年把整碗粥都吃完,才把碗拿回来。
“啊,我忘记给妈妈留些了。”夜年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脸上漫上因自责而引起的红晕。
“没关系的,只要小年吃饱就好。”母亲仍然笑着,看着夜年因为安眠药而逐渐意识模糊。
“唔,怎么突然这么困…”夜年压抑住困意,强撑着不睡着,但最后仍然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昏睡过去。
“…小年,别怪妈妈,妈妈没有办法了,妈妈只能带你一起走了。”女人似乎终于颓废下来,杂乱不堪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女人帮夜年整理好衣服,又拿出粉底和口红,精心化起妆来。口红因多年不用,已经硬的如同蜡烛,可女人并没在意,悉心化好妆。而后女人点燃了窗帘,关上了窗户,躺在了夜年身边,紧紧抱住他,也慢慢陷入了昏迷。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好大的烟啊!怎么小年妈这屋这么多烟啊!小年妈!小年妈!诶呦,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救火啊!小年妈,快醒醒……”夜年隐隐约约听见了邻居王阿姨的声音,和120闪烁着的光……
“…孩子现在还没醒来,需要在医院住院治疗,不过孩子已经脱离危险,还好妈妈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没有吸入太多烟……”夜年一醒来,耳边便响起陌生的嗓音,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冲进鼻腔,白花花的墙壁,白大褂,白色的病房,无不提醒着夜年自己身处何处。
“我,我怎么在这?”夜年抓着身下的床单,小声地询问。“…这孩子命也太苦了,唉,爸爸打他,本来还有个妈,现在连他妈也不管他了…”一些切切察察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似是发现他能听见,声音又远了些,可仍然一字一句地进入他耳中,不停回响。
“我,我妈妈怎么了?”夜年有些慌张,目光四处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
“我妈妈呢,她在哪,你们说啊,告诉我啊。”夜年似乎明白了什么,发疯般抓住医生的衣角,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助地问道。
“…小朋友,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妈妈因为吸入大量烟尘,因抢救时间过晚而去世了,非常抱歉,我们没能……”
“妈妈呢,妈妈不会死的,求求你们告诉我妈妈在哪好不好?”夜年的眼里带着哀求,和深深的害怕,他怕听到那个答案。
“…非常抱歉,小朋友。”医生似是不忍,偏过头,说出了这句令人心痛的话。
“……”夜年怔住了,他无法想象当时那么温柔的妈妈消失。医生们见夜年安静下来,便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病房。空荡荡的病房只有夜年一人,没过多久,房间内响起了小声的啜泣。
夜年抱膝坐在床上,把头埋入胳膊里。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抬起头,手伸进衣兜,在摸到东西后,夜年心中浮起一丝喜悦。这是妈妈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夜年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项链。祖母绿的宝石镶嵌其中,项链在阳光下烨烨生辉,倒映着少年深黑的眼眸。
“神明大人,我向您祈祷,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的妈妈一定在家等我呢,如果您听到了,请您千万告诉我。”夜年跪在床边,双手合十,手中紧紧握着项链,神情虔诚,如同信徒般祈祷着。可等了一会后,夜年渐渐低落下来,终于崩溃的哭喊出来,“妈…妈,你…骗人,你说…过神明…大人会听见的…骗…人…骗人……”房间里传出了少年的哭声,嘶声却又令人心疼。
下午,阳光从叶间的缝隙间钻过,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悄悄透过窗户,照射在床头,形成一片三角形的光影。夜年默默的望着窗外,看着麻雀叽叽喳喳的忙里忙外。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您放心……”突然,不远处传来老妇人的声音。紧接着,只见一位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看到他已经没事了后才走进病房。
老妇人大概40多岁,一头微微泛白的秀发被很好的拢在一起,绿色的裙子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老妇人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微笑着说道“你好,孩子,我听说了你的故事,所以我想要照顾你,不知道你愿意吗?”
夜年有些愣,他没法相信这个刚刚见面的老妇人,可是老妇人的笑如同一缕和煦的春风,让他的心灵有了一丝安慰。
老妇人似乎理解夜年的不信任,笑着安慰他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相信我,我叫张珍妮,你可以叫我珍妮阿姨,虽然我知道这样的保证十分苍白无力,但我还是想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珍妮阿姨举起了右手,伸出三根手指,神色认真。
毕竟只是7岁的少年,夜年的心有些动摇。他坐起来,目光直视着珍妮阿姨,许久。夜年终于移开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珍妮阿姨似乎终于开心起来,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夜雨年”少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和少年的发旋。
从前的夜年死了,之后只有夜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