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姑苏城内.
窗外竹影疏稀,夜风清冷,南宫世家的墨离居内,南宫若虚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才刚刚入秋,夏日的热气却还尚未褪尽,他的身上却覆着羊毛薄毯.
他的面容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今日繁絮的对帐工作让他比平常更加疲惫,左手也抖得比平常厉害.原本这是弟弟南宫礼平的工作,但礼平半月前去了开封,还未归来,而附近的各大钱庄的掌柜都已聚齐.他不顾薛大夫反对,强撑着精神,硬是坚持了下来,却也将自己弄得心力交瘁.晚饭勉强用了一点点,便只能依着薛大夫卧床休息.
“大少爷,你要是连安安份份躺着都不愿意,那我老头子也没有脸面在南宫家呆下去了,明儿我就回老家去……”薛大夫唉声叹气地说.
听了这话,他没办法,只好回房休息.躺下后,才发觉自己早已浑身僵硬,呼吸也吃力起来,若是不及早休息,怕是又要发病了.
因不喜自己现下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他将下人都遣回去休息.已是三更时分了,风愈发大了,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天边远远传来闷雷的响声,他僵卧着,忍受着身体间歇性的轻微抽搐,毫无睡意,双目茫然地注视着墙上摇曳的竹影.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咔哒.”纱窗微不可闻地响了一声,黑暗中,似乎是被风吹开一般.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跃进来,身形灵动,脚步极轻.那人大概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径在书架和书桌处翻翻捡捡,开抽屉,翻书架.动作熟练非常,连上锁的匣子也被轻巧地打开,只是似乎对匣子里的东西并不满意,又放了回去……
南宫若虚终是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把那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床上的人未曾睡着.
“你想要何物自取了去便是,莫弄乱了我的书.”他淡淡说道.
那人怔了怔,呆了片刻,才慢吞吞问道:“你有什么值钱东西么?”
正在瞬间,一道闪电将室内映得如白昼一般,紧接着,响雷在屋外炸响.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南宫若虚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原本已渐渐舒缓的四肢陡然间无法抑止地开始猛烈抽搐.
“桌上的那方松鹤双隐的砚石大概也值些银两,你拿去便是.”他飞快说道,极不耐烦,“快些……走.”无法控制的抽搐蔓延到面部,心胸狂跳,他清楚自己发病在即.
“哦,谢谢.”那人果真仔仔细细地把砚石包了起来,口中还有礼道,“你实在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又一个响雷滚过,寒意从四肢百骸扩张开来,南宫若虚已经无法说话了,痛苦地蜷缩着,面容痉挛扭曲,无法抑止的嘶哑出声……声音很微弱,却足以让听到的人悚然而惊.
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你怎么了?”那人听他声音有异,试探地问道.
他已是冷汗淋漓,额上青筋爆出,突突跳动,歪曲的口唇,因为剧烈的抽搐,他几乎要将自己的舌头咬下去.
那人小心地欺近,撩开纱帘.瞬间,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的面容清晰无比地映入眼中,煞白似雪,狰狞如鬼.
“你……”那人倒吸口气,退出老远.
南宫若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消失,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而来的抽搐正在慢慢耗尽他全身的气力.
也许这次,这次可以……
每一次的发病,他的心脏就虚弱一分.等到心脏虚弱地抵不住抽搐的时候,他就可以真正摆脱这种活死人般的生活了.
会是今天吗?他疲惫地合上双目,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一股暖意从后腰处升起,原本虚弱的心脏在这股暖意的包围下,渐渐回复了正常.一双很柔软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轻柔地像暖暖的风,正在为他疏松筋骨,抽搐而僵化的四肢舒缓下来.他的意识又慢慢回来了,窗外的雨声重新充斥满房间,几乎要淹没了他.
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中,他安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