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子脚下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文人骚客若是在这西澜江上，总能发挥出智慧的光芒，留下传世百年的经典。

　　但沈轶却是心急如焚，不断催促，紧赶慢赶，花了十来天，终于是赶到了京城！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比之定州城，更加繁华，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但沈轶站在这片土地上，不由地就能感觉到它的厚重，望着眼前的皇宫，压力不知不觉间又加重了一分。

　　“宣沈轶觐见！”

　　深宫内响起的高号，经众士卫口口相传，如巨雷般炸响在沈轶耳边，咚的一下，砸进了沈轶心中。

　　沈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了大殿，整了整顶戴，左右轻拍了下衣袖，伏地跪在阶前，小心道：“臣定州州长沈轶，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耳边传来皇上平静温润的声音，一如当年殿试之时，仿佛岁月不曾更改。沈轶心中不禁踏实了一些。

　　“谢陛下！”沈轶站起身，微弓着腰，未敢正视皇上。

　　“沈轶，你在定州这两年，朕与朝中众臣均有耳闻，吏治清明，为官清廉，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朕深感欣慰。”皇帝开口道。

　　“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沈轶小心回答。

　　“恩。此次召你进京，所为非他，晋国屡次犯我边境，上月更是连破三城，守城将士均以身殉国，死伤过万，今已深入五百余里，边关告急，朕苦无良将！你虽是探花出身，本是文官，但自幼熟读兵书，胸藏百万兵甲。三公均举荐你带兵出征，不知爱卿意下如何？”皇帝双目如炬，神色平静地看着沈轶道。

　　沈轶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弯腰抱拳道：“臣本布衣，得陛下厚爱，委以定州，今国家有难，正是臣报效之时，虽粉身碎骨，亦不能报陛下天恩也。”

　　朝中众臣有些早已知道，有些是方才知晓，此时均注视着沈轶，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惋惜，各自表情不一。

　　皇帝将沈轶及众臣表现收入眼中，无波无澜，只是点点头，道：“好，沈轶，朕封你为三州总督加平东将军，官升从二品，赐六尺琉璃锏一把，三城之地，尽归你辖，如有不听号令者，可自行决处。”

　　许多官员听闻，更是嫉羡不已，决定待会下了朝，私下定要与沈轶好生结交结交，而太尉一系，声势日隆，某些人更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有所抉择。

　　沈轶跪谢！

　　待沈轶退到一边，皇帝与众臣又商量了会儿国事，便退朝各自散去了。

　　“沈大人，恭喜恭喜啊。”退出殿来，众官员纷纷主动过来恭贺，各个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哪里哪里，各位大人客气了。”沈轶一一回礼道。

　　“哼，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然会让一个书生去打仗，这不是摆明去送死嘛？若换作是我，只需给我一万人马，我必杀得晋国这些小娘皮丢盔弃甲，滚回娘家去。”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沈轶身后。

　　沈轶转身看了过去，原来是赵方的四公子，赵思。

　　这赵思倒也不是胡口乱言之人，两年前，确实在东北一带阻击过辽国的侵犯，皇上因此封了他三品安辽将军，与沈轶原职品级相同，又兼出身较好，自视甚高，一般人并不放在眼中，朝中虽有不满，但对其也无可奈何。

　　这次出言，显然对于皇上没有命他出征，耿耿于怀，再看沈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更是大为不满。

　　“住口！”沈轶刚想应答，不想赵方却先出言制止，显然，沈轶乃是皇上刚亲自任命的将军，位阶更在赵思之上，岂是他赵思可以随意议论的。

　　“呵呵，小儿无知，沈大人莫要怪罪。”赵方笑着开口道。

　　既然太傅已经开口，沈轶也不好再纠缠，朝赵方和赵思抱拳道：“呵呵，太傅大人言重了，在下确是书生出身，没有带过兵打过仗，日后还要向赵将军多多讨教才是。”

　　“知道就好。”赵思听沈轶服软，昂着头再次开口道。

　　“你给我住口！”赵方听到赵思得寸进尺，怒目而视道。

　　看到老子像是真的发火，赵思不由得把头缩了回去，闭上了嘴，再不敢言。

　　“沈大人不要与小儿一般见识，他侥幸打了几次胜仗，就自以为无人能敌了。太师与我还有钱元大人共同举荐你，自然是知道你文能治世、武能克敌，希望你早日凯旋归来，我们大家再为你接风。”赵方斥责完赵思，转过头来，立马笑眯眯地对着沈轶道。

　　沈轶毕竟也是官场上的老人了，赵方父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皇上刚加了自己的官，就在这敲打自己，自己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能弱了气势。

　　于是开口道：“多谢太傅与两位大人的提携，沈轶此次出征，势必谨记太傅教诲，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与厚爱。”

　　“呵呵。”赵方捋了捋胡须，不再多言，带着赵思就出宫去了。

　　太师孙廷敬此时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还是那副小眼睛，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路过沈轶身边，点点头、笑了笑，也没说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最后才是钱元，不知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还是故意落在最后，总之，沈轶等了一会，终于才算等到。

　　沈轶昨晚就到了京城，特意没有拜见钱元，以免落人口舌，一直等到今天见了皇上，才在此等候。

　　“老师。”沈轶尊敬地喊了一声。

　　“恩，沈轶啊，晚上没什么事的话，到我府上吃顿便饭吧，你师母给你备了晚宴，一直惦记着你。”钱元很是喜欢这个学生，心思聪敏、不结权贵，比起朝中其他人实在是好上许多了。

　　“恩，学生也许久没有尝过师母的手艺了，她老人家的手艺可是比京城里真仙楼的大厨还要好。”沈轶想到师娘做的菜，不自觉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在这京城，大家都戴着一副面具，只有面对真正的亲人，才会放下伪装，展示真我。

　　即使钱元位列三公，可盯着他的眼睛却越发的多了，有同为三公的赵方，有同殿为臣的下属，有时钱元甚至感到，某些地方还有皇上的耳目，时刻关注着自己。

　　所以年纪越大、越是胆小，职位越高、行事却越加小心，深怕走错一步，前面便是万丈深渊。

　　沈轶是钱元当主考之时，考中的探花，按照规矩，自然就成了钱元的学生。所以虽然作为主考，本身没什么权力，可门生故吏多了，自然官场上的底气就多了。沈轶难得来一次京城，吃上一顿便饭，也属人之常情，若是一面不见，反倒引人遐想。

　　“师母！”沈轶随钱元回府，刚见到师母白凤莲，就激动起来。以前还未做大官时，白凤莲就对自己颇多照顾，让他在京城能够有了像家一样的感觉，后来去了定州，便再没回来过，一别多年，直到现在，才又见到。

　　“沈轶啊，让师母瞧瞧。嗯，胖了些，白净了些，这些年想是你家娘子把你照顾地很好啊。”白凤莲见了沈欢，也十分高兴，拉着沈轶的手就往客厅走。

　　“恩，素言待我极好，这些年多亏了她操持家务，我才能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去。”沈轶想到张素言，心中顿感十分甜蜜。

　　“好、好啊，沈欢也有五岁多了吧，唉，啥时也带来给师母见一见。”

　　“是啊，还是师母记得牢，已经五岁多了。只怪我平时公务繁忙，等我这次从边境回来，一定抽时间把他带来给您瞧瞧。”沈轶拉着白凤莲的手道。

　　说到去边境，白凤莲就皱起了眉头，对着钱元骂道：“都是你这个死老头，推荐谁不好，非推荐沈轶。沈轶一个读书人，又没打过仗，跑那么远的地方，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啊。”

　　钱元怕的东西有很多，要说最怕的，那必定是老婆生气，而现在，白凤莲似乎就在爆发的边缘。

　　钱元一看不对劲，马上解释道：“夫人不要动怒，我这也是为沈轶好，一则，可以利用战争的残酷锻炼一下，也积累一些人脉，要知道有时候官场比战场还要残酷，阴谋诡计更胜于明刀明枪，气魄、谋略、人脉在他通往顶峰的路上缺一不可；二则，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孙廷敬和赵方早早就向皇上举荐了沈轶，皇上也已经拟好了旨意，问一下我的看法，也只不过是尊重一下老头子，走个过场罢了；三则，我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我为官多年，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甚，把沈轶调到军队里，也算是多了一份实力，关键时刻，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说到第三点，明显感觉到钱元压低了声音。

　　白凤莲虽然已经听过了许多次，知道自家老头讲的应该是有理的，可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闷气。

　　沈轶虽然来京时，已经猜到没什么好事，可听了钱元的话，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同时觉得身上的担子又多了一份，除了保家卫国，更有着未知的任务在等待。

　　沈轶连忙道：“恩师是不是多虑了，如今天下太平，怎会有什么风雨？”

　　“我也只是隐隐有些感觉，也不确切。但是盛极而衰，月满则亏的道理，千古不变，多长一个心眼，算是多一份保障吧。”钱元摇摇头，然后拿出一封密信，交给沈轶。

　　沈轶有些吃惊，刚想开口询问，钱元就伸出一只手，示意隔墙有耳。

　　沈轶知道事关机密，不动声色地把信藏了起来，然后爽朗道：“呵呵，恩师大人，且莫管他什么山崩地裂、天雷地火的，今天学生好好陪你多喝几碗酒，明儿我就要启程赴戎了，咱今晚不醉不归。”

　　“好，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钱元哈哈着举起了酒杯，开怀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