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云黛受月明的影响,早已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知道月明是妖,可她跟本就不在乎,她只知道是月明救她、养她、教她武功、法术、读书、写字、珠绣,就如同她的再生父母,而且月明曾告诉过她
“在外面不要怕惹事,惹了事更不要怕事,若实在解决不了的,找师父我便是……”
黄元见云黛说话如此不留余地,心里面也是很不喜欢
“云黛小姐,我黄元一家老小刚刚回家,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待客,家里也没有做云黛小姐的饭,云黛小姐就请回吧!”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驱赶之意,月娘想说什么天兰却拉着她不让她出头,云黛也没有赶感到难堪只是笑笑
“我正有此意,黄老爷,说实在的,您家的饭我吃了还真怕消化不良,还有,作为小辈我建议您,在外面拼事业之前先管好您的后院,古有苏妲己牝鸡司晨在前,希望您能引以为戒,可不要走了那商纣王的老路才是……”
黄老爷脸色铁青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秀凤金城和黄家的少爷小姐们在旁边听的那是一愣一愣的,好久都没反应过来,玉珠看着牙尖嘴利的云黛,心里生出莫名的好感,她觉得这个女孩说话真的好有意思……
这边,云黛拍了拍月娘的手笑笑
“月娘,天兰奶奶,桃姐,我先回新加坡了!”
月娘点点头
“路上小心……”
“嗯!”
云黛走后,黄老爷指着天兰气势汹汹的说
“就这种说话目无尊长的人,你也敢往家里带!”
天兰低着头解释
“老爷,云黛是月明的爱徒,这些年帮衬了我们不少,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感激才是……”
听到月明二字的时候桂花目光闪烁了一下,说
“月明?哪个月明?”
阿桃急说
“就是当年来府上参加长桌宴的月明小姐啊!”
桂花蒙了,黄元也蒙了,一旁的秀凤跟金城也蒙了……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现在不但活的好好的,还收了个野丫头做徒弟?真是人贱命大!
一听到是月明的徒弟,黄元便不再说云黛的坏话了,只是转移话题问他去英国前是留了钱的,去英国后还定期让金城往家里打钱,这些年黄家怎么落得这副模样,居然还要服装贩子来帮衬……
天兰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日军和地痞流氓天天上门敲诈,曾经总爱表忠心的王管家把家里东西偷走盗卖,就差明抢了,而且她从来没收到任何一笔打款,这些年如果不是靠着月明和云黛的帮衬还有月娘做的娘惹糕和辣椒酱去卖,说不定主仆三人早就饿死了
桂花见金城脸色不对,便知道是他偷偷吞了本该打给天兰的钱,但为了向天兰泼脏水,她呵斥道
“明明就是收到钱后不知道花哪儿去了,还有脸喊冤!”
天兰为自己喊冤,阿桃求桂花不要刺激二太太,她因为菊香离世的事精神恍惚,好不容易才好了点,整个蓝屋吵吵闹闹,惹得黄元心烦,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众人便安静了
拜完祠堂,秀凤的三个孩子就撒欢了,男孩天宝是个纨绔少爷,说话尖酸刻薄,对待阿桃颐指气使,每逢开口都会拽几个洋文单词,说得并不标准,也都是最简单的几个单词,但他本人却乐此不疲,引以为荣,女孩珍珠骄纵,恨不得一人独占佣人阿桃,在她的指使下阿桃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磕着了碰着了,一会儿又摔了,即便如此她还不满意,要天兰和月娘都来伺候她,还好玉珠会打圆场,让阿桃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桂花一心想把月娘赶走,趁黄元躺在床上休息时说起此事,道
“我们人在英国,她就在蓝屋当起女皇来了,想收留谁就收留谁,想把谁往家里带就把谁往家里带,那个云黛是外人先不说,说说那个野种,你该不会真打算让那个野种留下来吧?”
黄元揉了揉太阳穴,坐了几天船,总觉得头重脚轻,不愿为这些事心烦,菊香人都死了,以前的事就算了
桂花不想就这么算了,留下月娘对她来说如同埋下定时炸弹,当初在甲板害她们母女的事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她气鼓鼓道
“你别忘了,要不是日本人,我们何须丢下一切逃到英国去?秀凤又怎么会难产丢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你把菊香跟日本人生的野种留下来,被大家知道后,你的脸往哪儿搁?”
可不管桂花怎么说,黄元就是不肯撵走月娘,说是感念她们看守祖屋
在看守祖屋一事上桂花无话可说,蓝屋能保存下来确实多亏了那主仆三人,旁边的王家、林家家宅烧的烧抢的抢,什么也没剩下
桂花见他铁了心,多劝也是无疑,只能作罢,打算亲自解决
趁着吃饭的时候,桂花把死去的菊香和洋介翻出来一阵辱骂,金城对天兰道
“兰姨,是这样,菊香败坏门风,违抗父母之命逃婚,成了黄家的耻辱,因为她,我们还得罪了查理张,在商场上举步维艰,损失不小,这一切,都是菊香惹的祸根!”
月娘一听就急了,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天兰给拦住了
“菊香后来还嫁给一个日本人,辱没祖宗!听说,那日本人还是个间谍!”
“不是!我爸不是间谍!”
月娘不顾阻拦,大声反驳
金城却不理会,继续道
“我听说,日军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攻进马来西亚,夺取新加坡,都是因为掌握了英军的情报,而负责搜集情报的就是以摄影师、商人身份住在新马一带的日本人!”
月娘为父亲辩驳
“那跟我爸爸无关!我爸是给日本兵打死的!”
“那他一定是个差劲的间谍。”
小少爷天宝冷不丁冒出一句嘲讽,引来其他人暗笑,珍珠更是捧腹大笑,斯文全无
经过一番羞辱和天兰的苦苦哀求下桂花才答应留下月娘,月娘却不肯受辱,更不忍看见年事已高的外婆为了她如此隐忍受屈,天兰却说人各有命,身份卑微的她们只有认命才能有幸活下来,天兰还说,月娘厨艺好,女红好,将来一定会嫁得好
月娘噘嘴反驳
“外婆,女人,难道就只能拿锅拿铲拿针线,等着嫁人吗?”
天兰叹息一声,还是那句
“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啊,要认命……”
对天兰来说,也许只有服从、隐忍和退让才能活下来,但对月娘来说,她绝不认命!绝不认这样的命!她一定要像月明和云黛那样活出自己的样子……
夜晚,新家坡
克里斯汀服装行已经关门了,屋内的灯光下,月明还在缝制衣服,十年了,她还是没有变化,依旧跟当年是一样的打扮,青色旗袍加一头披肩长卷发,因为体内有妖族内丹,所以时间越长她会变的越发风情万种、美丽迷人,旁边,云黛满脸笑意
“师父,你都不知道,今天那个黄元还有那个老太婆桂花被我气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有,我见她们黄家人是果真没有几个好东西,包括那几个小崽子,尤其是那个什么小少爷,以为自己留过洋会说几句鸟语就很了不起的样子,我是真的担心月娘和天兰奶奶,那几个王八蛋一回来,她们肯定没好日子过!”
月明笑笑
“没关系,隔三差五你去看看月娘她们便是,至于那几个黄家人,男人,废物一个,女人,都是些无脑毒妇,不用放在眼里……”
云黛托着腮帮子看月明
“知道!”
语毕她起身走出房间
“更深露重,师父早点休息!”
云黛走出了房间,月明放下手里的针看着窗外
“黄家人都回来了?陈盛……你也应该回来了吧?”
克里斯汀服装行外,陈盛站在路灯下,十年了,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变成了中年大叔,但是意气风发还是不输当年,今晚,他又喝了好多好多的酒,借着醉意他又想起了月明,也想起了菊香在那条街卖娘惹糕的情景,更想起月娘喊他盛叔喊月明月明姨的时候,那个时候,仿佛他和月明是真的夫妻……
可是,每当回忆涌来他都恨死了自己,一次次借着醉意咒骂自己
“是你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她们!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们!害死了月明,害死了菊香和月娘!”
路灯下,陈盛大喊大叫着,克里斯汀服装行内,月明在二楼根本没听见陈盛的声音,只有在一楼拿东西的云黛听见了,她推开克里斯汀服装行的门,只看见一位半醉的大叔在外面大喊大叫
“哎!大叔,大叔!”
云黛上前扶住他
“你没事吧?”
陈盛眨眨眼摆手
“没事……没事……”
“那……那你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儿闹了,我师父脾气不好,一会要是吵到她你就麻烦了!”
陈盛笑笑
“知道,走了,谢谢你啊,小姑娘……谢谢!”
陈盛转身离去,她以为月明死了,克里斯汀服装行也转给了别人,半醉的他便将云黛看成了克里斯汀服装行的新老板,所以,他就这样和月明错过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黄家,自桂花下令只能把月娘当下人后,她就想着法儿折磨月娘,不是指使她倒屎倒尿,就是阴阳怪气地戳她心窝,尤其是珍珠,年纪轻说话却重,尤其爱拿肮脏的英文话骂月娘,稍有不痛快就要举巴掌打人!月娘不服软,总气得她头疼每当这个时候,玉珠就会出手制止,为月娘说上几句话,慢慢地,玉珠和月娘亲近起来
玉珠对月娘的母亲菊香充满了敬佩,那个身处在封闭压抑的蓝屋里,却勇于反抗不合理的婚姻,被人贩子绑走后冷静地救下其他受害姑娘,还自己做主与山本洋介结婚,独自一人抚养月娘成长……
听到这些月娘轻轻一笑,将玉珠没听过的那一部分讲给了她,也就是月明和陈盛那部分,听完月明的事玉珠很惊讶,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女子既美丽又霸气敢与命运抗争做自己想做的事,月娘告诉玉珠,她的月明姨是一个传奇的存在,从来没有任何难题能难倒月明……
听着月娘的话,玉珠不但对她有了好感,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月明姨也有了一些好感,同样,月娘对玉珠也深有好感,当玉珠弯身咳嗽时,她关心地上前轻抚,可玉珠的姐姐珍珠却绕着她走,嫌弃地呵斥她
“走开!别把TB传给我,你从一上船就咳嗽个不停,肯定是中了TB!你最好别跟我睡同一个房间!”
珍珠走后,月娘关心地问玉珠到底什么是TB
玉珠微微一笑,解释说她只是还没适应马六甲的气候,并没有得TB
玉珠喜欢眉眼带着柔柔善意的月娘,聊完话,她们约定从此以后只要在没人的时候,菊香就叫她名字,不用再生分地叫她二小姐
月娘也喜欢眼里藏着万千星辰的玉珠,迟疑着点头答应了
新加坡
陈盛经过克里斯汀服装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回忆起昨晚上发生的事终于还是走进了克里斯汀服装行的大门
“你好,克里斯汀服装行!”
正在忙活的云黛抬起头看向陈盛,却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大叔
“大叔?”
陈盛笑笑
“小姑娘?”
云黛站起身说
“你有什么事吗?”
陈盛摇头
“没事,就随便看看,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云黛笑
“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这儿的小头家!”
陈盛打趣到
“那你们的大头家是哪位啊?这大头家不见人影留小头家在这里干活?”
“我师父有事,所以才留我在这里看店,大叔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陈盛摇摇头
“不用,我就随便看看而已,不能久留,先走了!”
陈盛在克里斯汀服装行停留不到几分钟就离开了,可事情就是那么巧,他刚走,一辆黄包车就停在了克里斯汀服装行,拿着箱子的月明从下来走进了克里斯汀服装行
“师父!”
一看到月明云黛就扑上去接过了箱子,月明笑笑走到一旁看看云黛的珠绣点头赞叹
“不错,这技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对了师父,您不是去英华商会了吗?怎么样?”
月明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
“你师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都已经谈妥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克里斯汀服装行就是英华商会的一份子!”
云黛惊喜
“那我们就有英国人罩着了?”
月明拍拍她的头
“你这丫头可别忘了,我们都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