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盛从房间里出来,就像失了魂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里不断闪过陈老太太说的话
“我们这次来黄家主要是与黄家联姻,如果你没有选黄家的小姐,而是选了一个连娘惹都不是的华人女子,黄家会怎么想?”
老太太顿了顿嘴角又说
“我确实很喜欢月明这孩子,可是我们陈家绝对不能接受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你如果非要娶她,那我只要求一点,月明必须关掉她的服装行,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孙媳妇还有陈家的少奶奶!”
陈盛皱眉
“奶奶,您应该很清楚月明的性格,她绝对不可能关掉她自己的服装行,再说,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做生意这些年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好不容易扛下来怎么可能会轻易关掉服装行,我们不能逼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月明这孩子我比你了解的多,她向往自由,个性独立,所以盛,月明……你娶不得!”
“奶奶!”
陈盛激动不已
“您口口声声说喜欢月明,其实在您心里您跟外面的那些人想法是一样的,都觉得月明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的人,您听好了,如果我不娶月明,那我也绝对不会娶黄美玉!”
语毕,陈盛一脸气愤的走出了房间,屏风后的美玉心中愕然难过,仿佛好生捧在心尖的玲珑巧玉被人无情地狠砸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残渣……
思绪回到现在,院子里,大家都在跳弄迎舞,热闹的很,可是陈盛却没有心思参与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后院,他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明月,突然想起了月明那张干净美丽的脸……
他勾勾唇,唱起了一首“班顿”,声音婉转深情
“Bunga Tanjung kembang semalam”
(昨夜牡丹花丛悄悄盛开)
“Pohon tinggi tidak berduri”
(一树繁花盖过了芒刺)
“Gelombang besar di laut dalam。”
(深海之上浪潮汹涌)
“Kerana Tuan saya kemari!”
(但我依旧愿意为你而来)
“班顿”是马来诗歌,通常由四行组成一首,所以也有马来四行诗的称谓,歌词情意绵绵,甚至让人相思肠断,陈盛的班顿字里行间都表达出对月明的爱慕之情,可是在月明听来却十分难听
“难听死了!陈少爷,你能安静会吗?”
树上突然传来月明的声音,陈盛诧异的抬起头只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月明依靠在树干上,样子十分慵懒,一手拿着酒,一手扶着撑着后脑勺,及腰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美的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陈盛看着月明,又一次失了神,月明见此笑了笑
“陈少爷,看够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盛这才回过头来担心的说
“你怎么爬到树上去喝酒?这很危险,快下来!”
月明看着他
“危险?我从来就不知道危险两字怎么写?我只知道这上面的风景好得很,我很喜欢!”
陈盛皱皱眉
“我不管你多喜欢,现在立刻下来,喝这么多酒一会摔着怎么办?”
陈盛这命令的语气是月明最反感的,可是他最后一句话却让月明觉得好温暖
想想,月明一甩脚,右脚上的高跟鞋飞了出去,陈盛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了,月明笑笑
“陈少爷反应很灵敏啊?能轻易接住鞋子那……能接住我吗?”
语毕月明不等陈盛反应就直接翻身从树上跳下来,眼见月明就要落地,陈盛来不及多想慌忙的扔掉了手里的那只高跟鞋上前一步伸手接住月明,月明条件反射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二人四目相对
“你胡闹!万一摔着怎么办?”
陈盛微怒,但月明却还是不以为然只是看着他
“我对陈少爷有十足的信心,你会接住我的!”
说着她凑近陈盛
“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舍不得看我摔着!”
月明的语气温柔如水,陈盛被撩拨的脸红起来,看着月明那张脸他久久也没说出一句话,直到月明开口
“能放我下来了吗?”
陈盛这才反应过来把月明放下来,她淡淡一笑
“时间不早了,我困了,陈少爷自便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语毕月明穿上地上的那只高跟鞋走了,陈盛急忙喊
“我可以叫你月明吗?”
月明笑笑
“随便你吧!陈盛……”
这个回答让陈盛没来由的高兴起来,他盯着月明的背影笑了笑
哪怕不能娶她,做朋友总可以吧?
很多年后陈盛从英国回来才明白这句话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大的谎言,一个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怎么可能会一心一意的只做朋友?
月明离开后院刚好碰到了回来的菊香,菊香手里拿着那副被美玉扯得稀巴烂的珠绣,虽然她很难过但是一想到刚才帮她捡珠子的山本洋介,她心里的难过立刻烟消云散了
分明只是第三次相见,却有种前世已见过千百次的感觉……
菊香正想着就看着月明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喝的一副烂醉的样子,菊香立马扶住了她,月明摆摆手轻轻推开她扶住了一旁的柱子,菊香一脸担心的比划着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月明挑挑眉
“多吗?加起来最多两瓶而已……”
我去给你倒点醋
比划完菊香就把珠绣放到了一旁的楼梯上转身去倒醋去了,月明看了看那副已经被扯烂的珠绣,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菊香给月明倒好醋,但是等她回过头的时候月明已经不在那儿了,连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珠绣,她一脸疑惑的放下手里的醋,一抬头就看到了山本洋介,菊香比划着哑语
你有什么事情吗?
山本洋介认真的说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菊香疑惑
谢我什么?
山本洋介说
“谢谢你煮的龙眼茶,谢谢你的娘惹糕!”
可是最主要的还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菊香一眼……
菊香笑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跟你道谢也是我应该做的!”
语毕,山本洋介转身走了,没有说多余的话,甚至连多余的目光也没有,他克制得很好,未敢有丝毫越矩
深夜,长桌宴散去,黄元老爷和桂花太太心满意足,生意上,黄家和查理张有牵线搭桥,又有了一桩不错的洋人生意可做,而私事上,美玉与陈盛婚事已定,只等陈家人择日来提亲!
翌日,月明拿着箱子下楼了,另一只手还拿着菊香之前那幅已经坏掉的珠绣,可是那珠绣现在已经完好无损,月明熬了一个半夜把菊香那副珠绣补好了,菊香和阿桃正在院子里忙活,看到月明下来阿桃连忙凑了过去
“月明小姐,你要走啊!”
菊香也看着月明,一脸疑惑,月明淡淡的说
“长桌宴结束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店里还有一些衣服忙着赶工,我今天必须赶回新加坡去!”
语毕月明走到菊香身边
“你的珠绣我补好了,你看看吧!”
菊香这才想起珠绣不见了的事,她受宠若惊的接过一看才发现坏掉的部分已经被修好了
“我还要赶火车,先走了!”
月明正要走,菊香就拉住她随后比划着
谢谢!
月明却没有表情只是说
“不用谢,我只是一时来了兴趣而已!”
阿桃看着面冷心热的月明不由得偷笑,直到月明走远她凑到菊香面前看着那副珠绣才称赞
“乖乖隆地咚,好巧的手艺,菊香小姐,阿桃见过的珠绣就只有你和月明小姐绣的最好!”
菊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手里的珠绣笑,心里十分感激
月明和黄家大姑还有桂花跟黄老爷告了别就离开了黄府,她走的时候美玉看她的眼神中透着的恨意她一眼就瞧出来了,月明很疑惑但也没在意
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是个女人,能把我如何?
回到新加坡后月明照常开店做生意,可是这段时间在克里斯汀服装行外陈盛每次坐着车经过都会停留一会,透过大门他每天都可以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而黄家在这一个月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查理张对菊香提亲,要菊香嫁给她做小妾,天兰据理力争却没有太大的效果,另一边,黄家少爷黄金诚坚持不肯娶秀娟,哪怕秀娟怀了他的孩子,所以,这段爱情最终以秀娟的离开为结局
这天,一辆车停在了陈家大门外面,月明从车上下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箱子,那是她装布料的箱子,陈家的管家玲姐引着她进屋,刚进屋楼上老太太的房间就传来一阵节奏奇特的鼓声,里面,“神婆”举着画满符的旗围着老太太的床绕了一圈又一圈,天灯之下,中西建筑韵味的豪宅笼罩在古怪的氛围之中
月明皱皱眉看向玲姐
“这是怎么回事?”
玲姐解释
“自从马六甲回来后,老太太的身体就一直抱恙,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了,不管是中医西医只要是有名气的都被大少爷请来家里为老太太看,但却不见好转,大少爷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请神婆来看一看 ”
月明摇摇头
“奶奶生病了应该去医院,医院有最好的医生,这样耗在家里是错的……”
玲姐皱眉
“老太太……她不愿意去医院”
月明听着玲姐的话,顿时明白一定是老太太墨守成规才不愿意去,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月明!”
陈家的大少奶奶秀莲从楼上下来了,她走上去拉着月明的手
“你来了?”
“陈二少爷要办婚事,特意从我这儿订做婚服,这么大一单生意我能不来快点吗?”
秀莲无奈的笑
“你啊,这几年挣了我们陈家多少钱还不满足?”
“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可是你请我来的!”
说着月明又问
“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秀莲叹气
“已经好转了一些,但是现在还是卧床不起,我和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盛弟先把美玉娶回来,冲冲喜!”
月明淡淡的说
“你们是想奶奶心情好一些,心情好了,病就好的快一些,对吗?”
秀莲点头
“是啊,这也是奶奶自己的意思她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想亲眼看到盛弟娶亲,如此,也算了无遗憾了!”
月明默默的听着,表面没有太大的波澜,心里却有一点点抽痛,那种痛就像蚂蚁夹一样,这千年来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过月明毕竟没有体会过爱情,所以也没把这个当作一回事只是默默的和秀莲上楼了
二楼,因为陈盛不想娶美玉的事兄弟二人争得面红耳赤,陈功一直强调,陈盛和美玉的婚事是双方家长一致同意才定下的,交换生辰八字后在祖先灵前和神明塑像前得到了好兆头,是难得的好姻缘,可是这些话根本入不了陈盛的心,在他心里只住着那个有着一双澄澈眼眸和月光一样纯洁美丽的月明,正在两兄弟僵持不下的时候秀莲突然敲响了书房的门,陈功一下就猜出肯定是月明来了,他看向陈盛
“月明是来给你量婚服尺寸的,一会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逾越了规矩!”
陈盛转过头看着窗外,眼里藏着深深的痛苦
书房门开了,秀莲和月明一前一后的走进来,陈功连忙起身
“月明来了?”
“嗯,软尺和布料我都带来了,我先给二少爷量尺寸!大少爷和少奶奶你们可以选一下布料,然后一会再把婚期告诉我一声,婚礼三天前我会把婚服送过来!”
月明语毕陈功满意的点点头
“好,有劳了!”
月明打开箱子,各种红色的布料出现在陈功和秀莲面前,陈盛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很漂亮的布料,可惜他一点也不喜欢,更不想穿!
月明拿出软尺看向陈盛
“陈二少爷,麻烦你把外套脱一下!”
陈盛看着毫不知情一脸无谓的月明,心里突然燃起一阵无名怒火,他脱掉外套重重的扔在了沙发上
“量吧!”
月明一心扑在生意上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拿着软尺尽职尽责的给陈盛量尺码,这期间,始终都没注意到陈盛一直在盯着她
刚量完尺码秀莲就说
“盛弟,你来看一看,你想选哪种料子,我摸着这个还不错……”
月明介绍着大太太手里的绸缎
“这个是我昨天才收的货,是纯蚕丝制作的纯丝绸所以比一般的布料光滑很多!”
“摸着真舒服,盛弟,你看看!”
秀莲看向陈盛,陈盛却一脸不耐
“我不喜欢丝绸……”
秀莲无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陈功也脸色铁青,月明却耐着性子说
“那还有其他的,陈二少爷,你可以看看这个……”
月明话还没说完,陈盛就吼
“这些我都不喜欢!”
语毕他拿过一旁的西装走出了书房,关门的时候总的力气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