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的回廊,朱红色的梁柱上垂挂着祈福的经文,字迹秀美而又端庄大气,皆是出自皇太后萧氏之笔。微风一吹,纸条便在空中旋转,宛如仕女起舞。廊下的湖水清澈,游着锦鲤数尾,收尾相接嬉戏。垂杨折腰,将柔婉的腰身探进水里,似乎要同锦鲤一同嬉戏,琼花花瓣也随着一起落进水。
“皇太后是向长公主求情?”平安轻声问道。
“恰好相反。”平安看了鸳鸯一眼,眸子里有一抹淡淡的讽刺。
“莫非皇太后是要长公主依法严惩了萧大人?”鸳鸯先是一惊,但是到底跟在平安的面前看惯了这件的事,心思一转她便明白过来。皇太后这是想要大义灭亲,舍弃萧皖南一人以保全萧氏一族了。那么......“萧氏族人也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平安莞尔一笑,赞许她:“聪明。”
等到平安回了风华殿不久,消息就被传进来。远在灵安的萧氏族长连夜上书,八百里快马加鞭送往帝都,奏折上书曰不过十字,却是字如刀锋。
“看来,萧氏是坚决和萧皖南大人划清界限了。”鸳鸯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萧氏一族为了保全家族利益,毫无反抗地将自己的子弟舍弃,喜的却是萧皖南作奸犯科,即便有朝中大人上书作保,连族人和皇太后都一并要求严惩,相信伏法不是难事。
平安浅浅一笑,眼底的光芒却冷如刀锋。“这就是......人心。”
翌日上朝之际,朝臣再度提起此事来,要求平安宽赦了萧皖南。邵东阁和洛鸣和皆是冷眼旁观,不言不语。方梓书只怕平安不好做,神色甚是踌躇,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倘若一位大人也就罢了,连坐之罪,可是难罚啊。
“大人所说,本宫也能理解一二,但是萧大人毁坏女子青白,害得她悬梁自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萧大人纵然有天大之功,也无法抵消其罪。”
“长公主,萧大人是有罪过,但是请长公主念在他在朝为官多年,为赵国殚精力竭的份上,饶他一命啊。”
殚精力竭?他还真好意思说啊。立在平安身后的鸳鸯嗤之以鼻。
“本宫懂得吕大人的意思。但是,”平安淡淡,“就在昨天,皇太后召见了本宫。她对本宫说,一切按律而办。”
正求情的吕大人闻言一怔,萧皇太后向来不过问政事的,却为了萧皖南一事特地召见长公主说了这样的话,他正想着,却听见平安接着说道:“而远在灵安的萧氏族长萧楚生上书,道的是---萧皖南犯此罪,我族已逐。”在朝上的人都是人精,一听见这个话,便都明白过来,萧氏一族这是表态要放弃萧皖南。
“微臣......”吕大人顿时语塞,大局已定,他若再求情,只怕将自己也砸在里面了。可是他的把柄还落在萧皖南手中,倘若萧皖南狗急跳墙,将那些事出卖......这可真真愁死人。
方梓书总算明白薛含意所指,母后会为了家族出面要皇姐严惩萧皖南。薛含意预料到了,那么皇姐也.......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暖阳的微光落在平安精致的侧脸,宛如阳光映雪,冰冷的美丽。她说话的声音从来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声音娇媚或者柔软得化成水,极为轻缓温淡,像是冰山上滑落的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皖南知法犯法,实难饶恕。”
“传令下去,萧皖南作为朝臣却辱百姓,犯下大罪,理应问斩抄家。此事,着大理寺卿谢寒词处办。”
“喏。微臣领旨。”
事情尘埃落定,快地叫人觉得意外。谢寒词奉旨处斩了萧皖南,将萧府里的家财肃清,整理成册上呈国库。有意思的是,他在抄家之时,在书房壁画后头的暗格子发现了一些往来书信。正准备将其整理上交的夜里,却被盗贼所取,便在早朝上向平安请罪,平安却只是淡淡一笑,作罢了。
“长公主这是打算放过那几位了?”鸳鸯有些不解。她可不相信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那些盗贼不爱财专拿书信分明就是有鬼,和那几位朝中互相打眼色的大臣脱不了干系。
“那些。”平安轻笑,眼里有一抹淡淡的嘲讽。即便不看那些信,她也知晓不过是些藏污纳垢的事情,“实在不必费力。若是如此能让他们安心,也是极好的事。”她还没有想要对他们开刀,太过于急近往往适得其反,即便他们不拿走那些书信,她也必然是要在朝堂之上销毁了的。何况.......
“谢大人果真是极妙之人。”那些书信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拿走,相信和谢寒词的无意放纵不无干系,他明白她的意思,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机会,宁可放过,也不能打草惊蛇。
一阵悠扬婉转的洞箫之声隐隐穿过回廊,清若远山横黛里的露,淡如流水浇灌的花。平安仔细聆听,发现吹的却是一曲《长相思》。她顿了一顿,无意识便往声音发源地而去。
他坐在轮椅之上,青色的长袍上刺绣着精致的琼花,洁白而繁复的花瓣和青衣相得益彰,更显清贵。平安站定在琼花树下,看见的是侧影。他执着洞箫的手纤长,俊秀的侧面在阳光下有温柔的弧度。
一曲尽。薛含意放下了洞箫。手指在洞箫之上轻轻划过,不知道在想什么。平安也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等薛含意转动了轮椅,瞧见了她。
薛含意似乎没想过她会站在这里,目光之中有一抹淡淡的惊讶。“含意见过长公主。”
“侍书怎么竟留你一人在此?”
“是我想一人待着,不叫他跟随。”薛含意微微一笑。
“这里风凉,还是早点回了吧。”平安示意鸳鸯去将薛含意的轮椅推回去。鸳鸯点头,向前去将他的轮椅慢慢转过。鸳鸯道:“薛太傅,方才那一首箫吹的真是妙极啊。”
薛含意笑了一笑,只是看了看平安。“鸳鸯姑娘过奖了。我的箫声再好,也比不上长公主的琴艺。”
鸳鸯自然晓得。听说长公主还没有离开皇宫的那一年,先皇大寿时候,长公主为他弹琴贺寿,一曲《松柏延年》引来百鸟朝贺,为一时奇谈。天下人皆知长公主琴艺无双。她跟着平安,却是没有听过她弹琴。
平安仿若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只是垂了眸子,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