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升起,雕得正是成了年的虞紫鸢,一张雕刻精致的脸庞,面露严肃与愤怒,眼中却流露出不忍和纠缠,她的雕像上了色,一袭紫衣仿佛随风飘荡,一双经历无数岁月打磨的手狠抓着一根鞭子,那是紫电,仿佛泛着紫色的微光。虞宗主绕过了女子去看,手指禁不住触上,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声,猛抬头,是虞紫鸢的声音,那声音陌生的很,虞宗主好像从来都不曾听过。
“娘,女儿不孝,不能尽孝于娘,尽忠于我虞氏振兴之道,对不起。”
黑衣女人静静看着虞宗主,她只能瞥到虞宗主那毫无波澜的侧颜,许是这个强大女人饱经风霜的经验和能力使她看来不是那样的慌张错乱,忍不住让人肃然起敬,黑衣女人这样想着。虞宗主的头发很乱,在她脸上落下一道残影,漫不了她的眼,入进了她的心,如一滴墨迹滴入了一张宣纸,蔓延再蔓延,逼她妥协,展露她的内心。
虞宗主笑。
虞宗主就连唱着戏摆着兰花手的戏子,戏也是要做全套的,你这么精明的一个生意人,怎么能在这里出了岔子?你很聪明,我女儿确实与我有几分相像,但是她尽管调皮了一些,她也是一个调皮可爱的女孩子,而你这雕像上的女人,眼中有力,已是步入中年,且我女儿的声音我清楚的很,她的声音很好听,很甜美,她是这个女人,你玩笑有点开大了吧?
虞宗主的内心是她的女儿:花树下,一身紫色的衣服,笑得美好的姑娘,头发乱七八糟,拿筷子勉强盘出个丸子来。
女人嗤笑一声:“愚蠢至极。”
女人抬起手,抓住了虞宗主的肩来,将她拉到镜子前,散下了她的头发,拿出一张手帕,擦着她脸上的脂粉,虞宗主没有抗拒,任由她擦下去,她轻触着镜上的胭脂,女人打下了她的手,虞宗主望着指尖脂粉的艳红发愣。
半响,女人唤起了她的名字,让她抬眼看看。虞宗主微微扬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吱盒掉在地上,美丽的绽放开来,她挣脱了那略搭的眼皮,睁大眼,注视着镜中的“陌生人”。
永驻青春容颜的药丹失了功效,镜中是一个苍老的女人,满头青丝已是尽被飞絮铺满,皱纹早已悄悄爬上了她那早已失去弹性的皮肤上去,使她整个人看上去苍老无力,她张开了口,是近乎掉没的牙齿,留几颗破烂的牙摇摇欲坠,虞宗主不愿信这是真的,她用手摸着皱巴巴的脸,镜子里的人同她做着一样的动作,不厌烦的学着她愤怒和痛苦的表情,只听“啪”一声,镜面碎了,碎片刮伤了她的手,刮伤了她最后的自尊。
女人贴近她:“很难受吧,我知道。可这就是你们人类的现实,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你们这辈子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虞氏逆天改命,这才使你多了那么多的阳寿和青春。现实很残酷,你向来都是爱美的人,可这就是现实,你会老去,你的女儿也会长大,也会步入中年,哦对对对,你很多年没有见过你的女儿了吧,你有着年轻的外表,可你的内心早已不再年轻了,你的记忆力在消退,况且你早已不清晰你女儿小时候细微的样子,你也不曾看到她成长的变化,也没有听过她改变的声音,你刚刚那疑问的话真是可笑,你真的是一个母亲吗?”
虞宗主有些恍惚了,女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所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如果你点一个头,我立刻就会将你女儿的生死簿改变,使她重生,而代价就是,用你的生命来换,不过呢,你如果拒绝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你爱的,是你年幼的女儿而已。”
虞宗主你住口,你胡说!我的女儿,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什么声音,她都是我的女儿,我最亲的亲人,我最爱的人,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的骨肉,我这辈子都要对她好,若这辈子做不到,下辈子也会继续做下去。我欠她太多了,我要一一补偿于她。
“很好,你同意了。我就知道,这天底下,哪有伟大的母亲不爱自己的女儿的呢?”
虞宗主谁说我同意了?
虞宗主的声音忽然变冷,未等黑衣女人缓过神来,就被虞宗主一掌击落于墙上,猛喷一口鲜血,大骂:“你这老女人!给你面子你还敢不要!”
虞宗主我钻研妖族数年,但是各种非于常理的怪事我也是时刻关注着的,早在千年前,绝望脆弱的人们总会据说总会看到一个女子,以命换命,最终都已死亡,却什么也不曾换来过!想必就是你吧。吸人命数,为祸人间,我纵使欠我女儿众多,也不准由你插手!看剑!
一把短剑击向黑衣女人胸口,女子侧身躲开,脸已经近乎气歪,她的手重新涌起灵力,将虞宗主击中。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于那一刻。
鲜血染红了金色长袍,金袍裹着的女人似笑非笑,眼睛是那么的坚定不移,她忽然倒下,她是一代的强者,她神秘莫测,却从未动过半点恶念,她练就违于天命之物,却从不以此害人,她这辈子没有几次真正的笑过,她从来没有真正的高兴过,她没有爱人,没有亲人,她有的,只有极强的信念和隐在黑暗中的淡光。
朦胧中,她好像看见了虞紫鸢向她走来,她冲母亲咧开一个笑颜,虞宗主想说话,但终是,没有开口。
“娘,咱们回家吧。”
“好。”她在内心低语着,一遍又一遍……
可怪母亲,不曾多多陪你,不曾好好听你说话,可怪母亲,以一个背影跨过了你的童年……
黑衣女子看着,缓缓张口道:“人类真奇怪,明明已经看到了的东西,却总是想逃避,总是想退缩,想说得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说,人生在世,能有几个春秋,何不开开心心,说自己想说,做自己想做?愚蠢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