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少年

白笙歌四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那天有淡淡的雾气，父亲驾着渔船出海，再也没有回来。

小村庄里一连几天气氛低迷，最爽朗豪放的村长也不再向以往那样呼朋引伴，猜拳喝酒。大家神色凝重，从小笙歌家门口经过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妈妈总是在半夜偷偷都哭，小笙歌时常被抽泣声惊醒。看着妈妈红红的眼圈，什么也不敢问，只好翻个身，闭上眼睛装睡。

村子里的渔翁继续出海。日出而作，日落而返。每天傍晚，小孩子们总是成群结伴地涌到码头，迎接父亲回家。

妈妈不让她去海边，可是小笙歌幼小的心灵已经形成了一种类似偏执的习惯，于是趁着妈妈烧饭的时候，悄悄溜出家门，跟着小伙伴跑到码头。

出海的渔船陆续靠岸，轰鸣的马达声盖住了孩子们的吵闹。渔翁们披着一身霞光晚照，疲惫中透出收获的欣喜，纷纷停好船，拖着捕到的鲜鱼，上岸抱起自己的孩子。

小笙歌踏着小拖鞋，在人群中嗒嗒嗒地跑来跑去，四下张望，没看到自己的父亲，小脸上不由浮上浓浓的失落。

老村长发现了她，伸手一捞，把她扛上肩膀，递给她一个色彩斑斓的大海螺，告诉她

“这个海螺是你父亲给你的礼物。”

小笙歌用两只小手费力地捧住这个碗口大的海螺。然后坐在老村长肩上，静静地看着天边瑰丽的云霞。

海水平静温柔，只有清风拂过之时才会泛起阵阵涟漪。小笙歌突然想起父亲之前说过的话

“笙笙啊，你知道吗？大海是另一个世界，有着它自己的规则与秩序。我们这些贸然闯入的访客，对待它要礼貌，要尊重那些海底居民。”

所以，父亲每次出海，总是只取生活所需，从不滥捕滥杀。网到一些不需要的鱼类贝类，都会放生大海，小笙歌也一直没有机会养海螺来玩。

这次意外的到了如此漂亮的礼物，她如获至宝，爱不释手。从此她每天不顾妈妈的反对，带着海螺来到码头，等待父亲捕鱼回来，只是一直都没等到。

过了一些时日，小笙歌不得不离开这个熟悉的小渔村，跟着妈妈回到千里之外的姥姥家。

临走的那天，海面也泛起了濛濛雾霭看不到水天交接的海平面。

“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笙歌懵懵懂懂，信以为真，闲暇的时候总是傻傻地坐在窗台上等爸爸回来。

等了很多年之后，她才隐约明白，那个“很远的地方”是一句大众化的委婉谎言，给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留下一抹童真，为他们脆弱的心灵盖上一层不怎么牢固的防护罩。

她一直没把海螺丢掉，还用一个漂亮的玻璃鱼缸把它装了起来，地下铺着白砂绿草。每天换水，还不忘在水里撒上一把盐。

每每将海螺捧到耳边，总是能听见澎湃的潮汐声，此起彼伏，让她又想起幼年时在海边看潮起潮落的日子。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海螺还会唱歌给她听。这个从海洋来的客人，就这么寄身于一方小小的鱼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着她长大。

连妈妈都不知道海螺会唱歌，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

由于妈妈工作忙，经常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顽皮好动的小家伙难免会搞出一些乱子，把房间弄的一片狼藉，偶尔还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好几次酿成大祸。

5岁那年夏天，幼儿园放暑假，小笙歌一个人在家闲极无聊，抱着海螺听了一会儿潮汐，又从抽屉翻出一盒火柴，趴在沙发上划火柴玩。

这个小小的纵火犯还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只是一根一根划得心花怒放，结果火星溅到沙发上，引燃了棉质靠垫，火苗蹿了起来。

小笙歌吓得尖叫一声从沙发上跌落下来，呆呆地盯着愈来愈凶猛的火焰，不知所措，连逃跑都忘了。

正在呆怔间，一桶冷水从她头顶淋下，扑灭了正在蔓延的火势，也把她浇成了落汤鸡。

小笙歌抹着眼泪，抽抽答答地抬起头，发现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拎着水桶站在她面前。

少年迅速解决掉残留的火星之后，指着她的鼻尖大骂

“笨蛋！小孩子玩什么火?！”

他是谁？小笙歌看着这个陌生人，又害怕又委屈，不由得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喂！你不要哭！”

少年手忙脚乱地哄她，拿了条干毛巾把她头发擦干，顺便擦擦她涕泪交加的脸蛋。

没想到他不哄还好，一哄她，就哭的更厉害。一双小手用力捶打着他，虽然不痛，但也让他这个救火英雄很没有面子，再加上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少年决定脚底抹油，他抬手指向窗外说

“看，是飞机！”

小笙歌扭头往窗外看，天空碧蓝如洗，连一只飞鸟也没有，她蓦然回头，却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

少年好似齐天大圣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小笙歌吸了吸鼻子，止住啼哭，小手在空中挥舞几下，确定少年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看着被烧焦的沙发垫和倒在一边的空桶，心里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