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料峭,冷意直往她骨子里钻。青青解决完内急问题之后,一身轻松地踩着陡坡往下面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她左右转头,什么也没看见,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她急忙往前跑,心想可别等她大仇未报,就命丧野外了呀。
她跑得太急,山林又黑,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东西,就地摔了个大跟头。她痛叫一声,双手撑地想站起来,谁想手上触到了软绵东西,随即听见惊叫声,像压着了什么兽类。她急忙缩手,可已经来不及,手背被它用力咬了一口。
“啊——”
几乎是在她惊叫的瞬间,就有个人冲了过来,凭借着光火微弱的灯笼可以看见那高大身影俯身抱住她,一掌打开那好似鼠类的东西,将她紧紧护住,腔调急切:“伤了哪里没?”
“有东西咬了我的手。”
卓辰一听,立刻捉了她的手来看,隐约瞧见手背上那两排齿印和冒血的血洞,张嘴就为她吮血。青青愣了愣,他疯了不成,他不怕有毒吗?
此时侍卫宫人已经闻声而来,却见丞相抱起女皇,面上紧绷,低喝道:“回去,叫御医来。”
众人急忙开路照明,卓辰抱着青青入了帐内,先查看她的伤势。一会御医来了,细瞧片刻,说道:“看不出是什么咬的,但从流出的血来看,并没有毒,陛下可以放心。”
青青青丝凌乱,脸色惨白地看着卓辰,这才发现他连鞋都没有穿。山林里枯枝那么多,他就赤着脚来找自己了?要知道她可是准备要他命的人呀!
卓辰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可怜又悲壮,笑着摸摸她的头:“吓傻了么?别怕,有我在。”
青青鼻子一酸,哇地哭出声来。帐内十余人顿时惊吓得跪倒一片,唯有卓辰愣神,看来真是吓坏了。他探身向前,也不顾她浑身脏乱,揽入怀中,温声道:“别怕,下次别再乱跑,乖。”
青青心里更加愧疚、鼻子更酸了,于是哭得更大声……卓辰无奈地抱着她,只能一直柔声安慰。
青青埋头在他怀中,抽抽噎噎,其实说起来,兄长不愿打仗,不顾那些迂腐皇亲大臣的阻止,准备和大佑交好。他还曾问自己——青青,等大央、大佑修成盟国,我也不做皇帝了,去和心仪的人隐居山林,你能治理好大央么?那时她不懂,也不愿意。如今她明白了,那时候的兄长肯定是有心仪的人了吧。只可惜还没等兄长完成心愿,他就走了。
寒夜漫长,青青更觉得孤苦。恍惚间有人探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沉沉思绪中拉了回来。眼前人笑得温和,没了初见的冷漠和狡黠:“陛下在想什么?”
青青摇摇头,躺下要睡,视线一低,就瞧见了半丈之远的卓辰。穿着里衣的他可见腹无肚腩,十分健壮,想必平日里也有在练武强身吧。她打了个哈欠,抬眼突然看到一块白玉貔貅玉佩。她蓦地坐起身朝他扑去,将他腰间玉佩扯下。
卓辰忙扶住她,不知她为何面露惊愕,低声问道:“怎么了?”
青青抬头看他,掩饰不住面上的讶然:“这玉佩你是哪里得来的?”
卓辰笑了笑:“你忘了?这本来就是你的。”
青青更加诧异:“你说什么?”
“那天你落水,我恰好进宫,将你救起。你昏迷的时候,宫人送来这块玉佩,说是在水里找到的。但那玉佩不是我的,那肯定是你的。我本来想等你醒了问你,可后来忘了。”
青青愣神。这貔貅玉佩是她兄长的呀!
天下不是只有一块貔貅玉佩,但那玉佩上有一条微不可见的刮痕,是她小时候偷了哥哥的玉佩来玩不小心刮的。如今这一块也有,但为什么它会在大佑女皇的手上?她蜷身在被窝里,有些失神。
“青青,大央与大佑百年前一直交好,不知为何突然交恶,其实两国共修大好,也不是不可以的,对吧?”
“青青,要是哪天皇兄不想做这皇帝了,去和心仪的姑娘隐居山林,我将大央交给你,好不好?”
青青紧捏着玉佩,眼睛酸涩,哥哥,难道你的意中人就是大佑女皇么?她收下了你的东西,还贴身带着,也就是说,她也喜欢你么?那她以这具身体醒来,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有未了的心愿,要她完成?是要她修复两国关系么?青青不知道,只是越想越乱。
兄长生前所想到底是什么?如果兄长真的和大佑女皇暗中达成共识,两国修好,那她将大佑重臣带进险境,她就愧对皇兄了。
他们还未进入大央境内,突然收到消息,那五公主竟提早出殡了。
收到消息的青青将之前的事联系起来细想,那团疑云更是挥之不去。同时她也确定女皇真的死了,没有和自己互换身体活过来。大央的皇宫,她非去一次不可。还在城外三里,青青喊停队伍,下了一道旨意,随同而来的众臣听后,只觉她胡闹。哪里有千里迢迢来了这里又要把他们留下,让她独自去的道理。
“不行!如今大央可谓设下了鸿门宴,臣等拦不住您,可也不能让您只身一人前去闯龙潭虎穴。”
青青也不肯,皇宫她是一定要去一次的,她如今对兄长的突然离世起了疑心,不趁现在去查清楚,以后也没机会了。在查清楚之前,大佑的人还不能死。
群臣劝不动,青青不让步,一时僵持不下。最后卓辰说道:“我们留在这里,等陛下回来。”
众人诧异,纷纷指责,唯有卓辰面如阎王,不肯改口。青青这才得以顺利离开,走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卓辰。终究是没多看,决然离去。
大央皇宫共有二十六道门,正门高约三丈。远看朱红宫门高耸入天,威严不可侵犯。
青青看见这扇门,感觉亲切,却又迷茫。大央皇帝慕正清早已设下宴席,领人来迎,见她唯有车夫一人,两名随从,心中疑惑。但想到她是来吊唁的,带人多了反而失礼数,便没有过多怀疑。更何况,她带的人少,不是正好么?于是便欣然迎她进入大殿。
时隔一个月,青青又看见了皇叔。如今他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脸上高兴的神情让她觉得那曾说最疼爱的就是她这个小侄女的人很虚伪。明明“她”才刚入土,可皇叔却没有一点哀伤的神色。再想想那时她皇兄入土,他分明在皇陵痛哭。莫非只是在做戏么?
慕正清见她神色游离,说道:“三个月前,贵国曾修书一封有意与我们交好,没想到今日国君竟亲自前来,可见其中诚意。”
青青微微回神,看着他问道:“听闻那刚入土的五公主,乃是国君最疼爱的小辈,如今看来,国君却好像并不怎么伤感。”
慕正清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掩饰性一笑,露出哀伤:“青青侄女说过,她最不喜欢人哭,我自然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还不安心。”
青青心中冷笑,她才没说过这种话。接风洗尘后,他们又聊了两国边境国土,直到入夜,慕正清才安排了住所给她。进了那房间,青青还有些失魂落魄,她要怎么去调查这件事?从哪里下手?一时没有头绪,她拿了桌上水壶要倒茶喝,忽然听见有人低喝:“别喝。”
卓辰的声音?她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一转身,就见那一路跟随在旁的高大护卫快步过来,将她的手压下,她一愣神,这才看清那宽大帽檐下遮挡了大半的脸。
卓辰已经在苦笑:“现在才认出来,臣真是难过呀。”
青青一点也不顾他是不是在拐弯抹角说她没眼力,只觉寻到了依靠,扑到他怀中,埋头在他宽实的胸膛上,失落了一天的心才开始安定下来。
他明明说不跟来的,可还是来了。青青心底有些酸,抬眼盯着他:“你是为了我来的,还是为了你的陛下来的?”卓辰本想说这没有区别,转念一想,其实是有的。他只是稍稍想了想,就想明白了,抱着她轻声道:“为了你。”
青青的心这才不酸了。
“这里已经被慕正清盯上了,你就是待宰的肥羊。”
青青轻轻啐了他一口:“你才是肥羊。”卓辰蓦地笑了笑,青青见他笑得气定神闲,从容不惊,便问道:“你早就安排好了怎么出去的对不对?否则你不会让我来冒这个险的。”
“嗯。我怎么会让你冒险,而且大佑丞相也不是白当的。”
卓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温热的语气扑在耳廓上,有些痒。
听他说完,青青才恍然:“你竟然有细作在我们大……咳,在大央皇宫。”
“大佑也必然有大央的细作,只是看侵入程度深浅而言。我安排的这些人,有近卫,有宫人,都是一等一的耳目。”
青青轻眨双眼,问道:“那他们知不知道,大央的大行皇帝是怎么驾崩的?”
卓辰顿觉奇怪:“我曾与你说过这件事的,而且当时你……很震惊,闭门三天,谁也不见。”
青青心头咯噔一下,果然他们之间有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卓辰又道:“还有,当时从细作口里得知,他的死,与当今大央皇帝脱不了关系。”
青青身体微抖,咬了咬唇道:“证据。”
“大行皇帝死得蹊跷,但无人看见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失足跌下高台。但不离身的护卫那时在哪里?直到后来五公主溺水而亡,我这才认真细查。原来皇宫侍卫统领是听命于慕正清的,大行皇帝出事那天,他们早被调离别处。而在大行皇帝死时穿的衣服上,明显有撕裂的痕迹,想必是跟人打斗过。可后来五公主闻讯赶来,大行皇帝的衣服却又换了一身完好无损的。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这样隐瞒?”
他越说,青青身子抖得就越厉害。她还记得那天听闻皇兄猝死,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了御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医说是因为对国事太过劳心费神。皇叔还搀扶着她不让她近身看,痛哭着说怕她太难过。如今一想,青青只觉心如刀割。
皇叔……好狠心的皇叔。他这么做,是为了皇位么?卓辰见她浑身发抖,紧紧托住她,她才不至于倒下去。待她稍微恢复,他才道:“我们走,估计再过一会,他们就要动手了。”
青青勉力打起精神,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她得活下去,日后为兄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