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不买东西也不看热闹,他就好像只是光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就已经满足了似的。看着那华美的大楼、设计精美的海报、身边的人们·……他就偶尔会露出一丝极其细小的微笑。
一脸的华光,不小心让管蕊看到,只觉得心里微微发酸,顿时连橱窗中美丽的钻石发卡,都失去了魅力的光泽。
他们后来又去了火锅店,下午还去了博物馆,然后又去了最大的游乐园,呼啦啦一圈过山车下来,赵峥脸色发青,却又悄悄拿出一张纸,划掉一些东西。
他似乎是记载了什么,每玩一阵子,就划掉一项。管蕊想要偷看,被他按着脑袋给推开了,女孩鼓起腮帮子,气哼哼的,可是赵峥虽然眼里都是微微的笑意,却严防死守,不肯让她看到。
而他们身后,一直都有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大学生模样男子在悄悄尾随,清秀的圆脸上都是担忧。他神神叨叨地低声念着什么,偶尔他们停下来,就夸张地找地方躲着。令路人纷纷走避。
终于到了晚上,他们一起吃路边摊。
烧烤滋滋地冒着热气,旁边光着膀子戴着金链子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赵峥慢慢吃着,言谈之间。
隔壁两个吹牛的吵起来了,俩人面红耳赤,他依然淡定地看,好像看戏一样。
不过,看上去,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真的就只是这样,逛了整整一天,这一天没有任何特别,如此平淡无奇。
因此当他吃完烧烤,摇头拒绝与管蕊回去的时候,管蕊和男生都惊到了。
“可是,你不跟我回去,能去哪里!”管蕊急了,若不是还有男生、保镖在身后,她都忍不住要脱口说出赵峥的来历了。
赵峥却似乎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深深地看她,眼里都是复杂而温柔的、细碎的光芒。
很久很久,他轻轻摇了摇头,虎目柔和,轻声说:“不了,今日之行,我最大的愿望,无法瞩目的愿望,都这样完成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说完,他第一次笑了。明明是坚强刚毅的样子。
这璀璨一笑,却仿佛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般:“你要开心活下去啊……”
说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此刻还站在眼前的人,突然仿佛被晕染的水墨画一样,整个人模糊、变化,而后·……慢慢扭曲透明,带着璀璨的笑容,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斜刺里却突然冲出一个格子衬衫的圆脸青年,他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全是严肃和坚毅,疯狂跑出来,手中不断结印,一边大声说“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一番高人出场作派念完,却毫无任何反应。
这青年目瞪口呆,不死心地又大声念了一遍。
大家都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圆脸青年又念了一遍,还在伤心、呆愣、不可置信之中的管蕊,和有些惊吓到的少年与保镖……突然齐齐一软,倒在了地上。
“凑效了?凑效了?!师祖在上!我、我做到了!”他简直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圆脸上都是激动的表情,叫了几声,才想起来,“噢?刚才那个妖孽是什么?他转过身正要去看看刚才赵峥消失的地方,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一阵香风过,他半截话还在口中,人就失去了意识。
穿着笔挺反卐字制服的金发男子,碧蓝的眼睛里面都是冷漠。他看一眼这个圆脸青年,拎起他走到绿化带的花坛,把这圆脸的大学生一样的男人丢了进去。
里面的树枝发出被压断的噼啪声,圆脸青年也一点没醒来迹象的样子。
而那风过,管蕊他们一行人都恢复过来,嘟囔着怎么在还这里,不是已经送救命恩人离开了么?
闹了一阵子,一行人就打算离开。
只是,管蕊只觉得怪怪的,虽然好像没什么奇怪之处,但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是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叹口气,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好不容易逃出绑架,今天已出门送走救了自己的恩人,虽然不记得恩人样貌,但也算是有始有终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明天开始,除了上课,还是不要出门去逛了!
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管蕊不再看那个空落落的地方,转身准备上车。却看到,今天被迫一起陪着她送恩人的男生,此时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空落落的花坛处——
男生白衬衣牛仔裤,看上去挺拔冷清,让管蕊心
里更不舒服了。
她叫他:“走吧。我叫司机顺路送你回家,这次牵连到你,真是对不起。”
男生收回目光,微微皱着眉头,坐上了车。
黑色的车子远去,从黑暗之中,转身走出一个红旗袍的女人。
鲜艳的正红色旗抱上,用闪亮的金线绣着花鸟,她拾起手,张开。白暂如玉的手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小纸条。
这是哪个店子里面随手扯下来的一张便签条,里面有一些记录涂鸦。而反过来,反面,则是几行简单的小字
战争胜利后:
①跟阿楚吃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
②跟老白吃一次他家乡的火锅
③带爸妈进省城進一逛
④放纵地玩一次
“您失败了。”穿着剪裁得体的纳粹服饰,轮廓深遼的金发男人深深地看着她,似是怀念,又好像是隐忍,轻声说,“长寿佩已消逝,虽然福蕴佩犹在,但这世间,再也不会出现真正的福寿佩了。”
他的中文如此流利,轻缓却表达无比精准。岚沉默,轻声问“亚伦,你决议参与刺杀希特勒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这突然的问话,让亚伦愣了一下,半响说:“因为我知道,独裁、血腥和暴力,并不能真正镇压人民。成许人民会被一时迷惑,但是,最后,大家追求的,一定是平等和自由。“
“既已如此,你临死时的愿望,应当是实现了。发有些不解地问,“你的祖国的人民,此刻不是自由且平等的么?”
“是的。当我醒来,看到新的祖国时,我内心感到非常激动和快乐。”亚伦回答。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赵峥的愿望明明没有实现,他却没有如同你一样,长久地停留下来?”岚皱眉,显然是十分不解,“他当日与我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有朝一日,得见国泰民安,并能回到故里,再与阿楚长相厮守。若不是他如此执念,临死之时,还想要得一生所爱相伴,我怎会把重要的长寿佩交予他。”
“因为……”亚伦深深地看她一眼,“他知道,他的愿望没有办法真正达成了,所以才……”
“不可能,我已经把阿楚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可能没有认出来!”岚激烈地反驳。
“那不是阿楚。亚伦轻声说,“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阿楚。就算看尽他的一生又如何,那个人,不是在纷乱之时与他相识、不是与他许下誓约、不是等了他一生的阿楚。他知道的。”
就算外貌再相似、灵魂如何相同,当年娇俏任性的、除有手时她利选就出的那个唯一。
复制的,永远不是真的。
“也罢。”岚握着手上出现的几块黑色的残骸,上面还有破碎的桃子形状“真正的福寿佩本就难成,只能由最为正直、高尚且执念强大的人融合道养,还必须是完整无缺的奉献。当年师父造出这个,还是太想当然了些。”
她又看了一次那几行简单的小字——
战争胜利后:
①跟阿楚吃驴打滚、面窝和麦芽糖
②跟老白吃一次他家乡的火锅
③常爸妈进省城追一追
④放纵地玩一次
写字之人似乎不太习惯用滑溜溜的水性笔写字,开始几排字有些不稳,后面倒是骨架均匀,颇有风骨。
这四个计划全部被划掉,显然是已经完成了。
而在还剩大半页的空白处,写了一句——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右下角还有四个字——“死得其所”。
那字有些张牙舞爪,看得出来主人书写时心情无比激动。
岚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也罢,当日我就未曾想过会成功。”就当是多管闲事一回吧,只可惜师父当年畅想的一切,竟是无法验证了。
亚伦却非常激动,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岚,你当年果然是为了救我,对吧!你根本不是想要利用我或者杀我!”
岚却不再理他,转身打算离去。
“岚,”亚伦拉住她,猛地说,“让我回来吧。”
岚却一把甩开他,几步迈开,拉出巨大的距离。
“你既还未消散,必然是因为有所牵挂,你福运可以庇佑泰勒,何必假惺惺要回我身边。”岚的声音越来越远,“放心,既是长寿佩消散,你这个福蕴佩,也无有被吞噬的危机了。好好珍惜这些时日吧……”
亚伦在她的背后,看着她越走越远,突然忍不住苦笑,轻声用德文说:“连我为何一直不肯消失,也不知道么?这么多年,我喜欢的一直不是Agelika,而是你啊……”
男生经历了被牵连绑架,被管蕊带着硬要与救他们的人送别后,终于到家可以休息。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比做十套试卷还累。他回到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非常累,很快就洗完澡休息了。
他梦到一个红衣的女人,影影绰绰只看到她左边半张脸,皮肤白皙、五官虽看不真切,却直觉她非常温柔且貌美。
她好像非常伤心,捂住右半张脸哭着,眼泪顺着脸颊和下巴,滴到雪白的锁骨上,看上去无比令人怜惜。
“你、你不要伤心···…”男生不知道为什么,连被绑架都未曾有过如此焦急的心情,此刻他却只想上前,让这个女孩不要再哭泣。
却没想到,这女人闻言抬起头来,转脸看来右脸上,竟然是半块丑陋至极、恐怖至极的疤痕!
那疤痕,并不是胎记,而是如同火烧虫噬一般,色调灰暗、泛着红色的肌理。偏还坑坑洼,与左脸的艳丽对比,更加提高了恐怖的级别!
“啊—”男生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往后退去。
至此,睁开眼来,一觉竟已经到了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