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大孙女,快起来了,你瞅瞅都快七点了,赶紧的,但会儿饭都凉了。”我爷扯着嗓子不厌其烦的叫了我一边又一边,他是个坚定的早睡早起注意,只要我在家,每天六天都会准时收到爷爷牌闹钟的报时。
“唔……我不起……”我翻个身把脑袋蒙上,这隔绝了一些声音,让我继续睡了下去。因为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屋子里,所以炕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躺着。
“你看看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我的爷爷——常老先生苦口婆心的跟我说着,但列举的一大堆坏处都被我抛在脑后,我依然睡得香甜。
“中了,她一个星期回来一回你就让她多睡会儿吧!后天又该走了,她想睡都睡不了。”我奶奶这时候都会出来维护我。
“你就惯着她吧!我看你呢惯出个啥样儿来!”常老先生发觉自己说不过田老太太,骑着自行车出去遛弯儿了。
我爷二百七八十的体重总会把车座子压扁,连车轱辘都不复从前的样貌。
每每此时我都会看向我骑了两年半的自行车,然后拍拍它说:“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你承受的重量是小黑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那你还这么不好骑!”我又上去踹了一脚。
等我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我昨晚的坏心情已经平复好了,高高兴兴的坐在椅子上准备吃早饭。
我这人啥都不好,就是心大,我爷也经常夸我这点说我以后遇见啥大灾大难也能挺过来,我心态好,啥都不是事儿。
“吃饭吧!”我奶把昨晚省的米饭混着鸡蛋炒了炒,这已经是日常操作了。
我眼睛有点肿,睁开之后也只剩一条缝儿。
我老实巴交的用勺子舀着蛋炒饭,事实上是我昨晚想了太久到现在还没睡醒。
我奶放下手中的活儿顺势在我旁边坐下。
“诶,你说你妈说的那是一个当妈的该说的话?”我奶在旁边咬牙切齿的说,和我妈昨晚的样子如出一辙。
“你听听她那话,啥叫你爸不干活啊?还得咋干啊?这一去就一个多月,脑门上都砍了那么长一道疤。”我奶奶的话里有些迟疑又有对我爸的心疼。
我爸挣钱少是事实,他主要干小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钱还不如我妈在服装厂里上班挣得多,但干的活却一点不比我妈的轻松。
我看过我爸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他二十岁时在天安门广场照的。
照片里的我爸穿着松垮棕白色条纹衬衫,衬衫被掖进黑色的西装长裤里,身材匀称,腰板笔直,笑容恣意。
我爸那时也是年轻,皮肤白的发光,整个人都充满着一股青春朝气,活脱脱一青春美少年。现在一比,那可真是光辉岁月。
现在我爸的确是被生活给狠狠砍了一刀。
干净利落的打扮变成了一个星期才换一次衣服的省事儿和懒惰。
匀称有力的身材也开始冒出了啤酒肚。
尤其是以前光滑洁白的皮肤早已经被风吹日晒的变得黝黑粗糙,脑门上还多了一条五厘米的大疤。
英俊帅气的无忧无虑小伙儿俨然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看透世故大叔。
生活洗去了我爸身上大部分闪光点,唯一没变的就是他从小倔到大的脾气。
“你没忘了你小时候你妈咋对你的吧……”我亲爱的奶奶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我都替她嗓子疼。
一句有一句的“回忆过去”让我吃不下去这饭了。
“我知道了,你这故事打小儿就给我讲,我记得比课文都熟……”我抓住机会就跑了出去,还是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我去我妈那头玩会儿,该吃饭了我就回来,不用找我哈!”
街上没有一个人,我的脸色变得凝重。
总有一些话是你无论听多少遍都会感到难受和难过的。
我家人的话都在榜上。
我从未说过,所以他们永远不知道他们的话在我心里中下了什么。
一阵风吹过,只穿着毛衣的我抖了两下,一只小拇指大的毛毛虫落在了我的肩头,引得我一阵尖叫。还好我平常喜欢走小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吓死我了……呜……呜……真讨厌……”我抹了抹眼泪,看着早就被我用手拿下去的毛毛虫:“你tm的吓死我了,我都害怕……害怕死了!”
没有泣不成声,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我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我想要逃离这里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不见你的情……那天蓝的爱……”我没头没脑的小声儿唱着,烦恼通通被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