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三）

其实赤练早就回去找过枕山了，她问他为何旻天的命格这么烂，枕山一开始不愿意说，在赤练的死缠烂打下，终于说出原因。

玉帝为报换命之仇，誓要旻天历尽换命之苦，将他的命格换成大凶，孤星。

玉帝乃九洲共主，旻天虽曾是少帝，但只剩一魂，斗不过玉帝。假如这能让玉帝放下仇恨，日后旻天或许能更好的活着。而且，论理这本也是旻天该还的。

当时赤炼便憋着一口气，下山了，每一世她都想把旻天拐回不岸山，但想到枕山的话，又忍住了。

但这一次她忍不了了，九辈子，什么滔天大仇也还了吧！何况这根本也不算旻天的错！

赤练怒气冲冲的和长荆一起叩响了不岸山的山门时。

旻天，以一魂之身，飞升了。

黄泉之滨，一名鬼使托起往去轮回的旻天的魂魄，恭敬地朝他拜了拜。

鬼使殿下，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无论如何，无论您记不记得，明不明白，这两百年里您因不白之冤受的苦太多太多了。

旻天有些恍惚，他此时只有第九世为人时的记忆，不明白这只鬼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不过怀着好奇，他还是听了。

鬼使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实情的人，但请您一定相信我。

原来当初大帝轩辕是将君的命格换给了长荆，而并不是旻天。

长荆本是继承帝位的人选，却天生无命。大帝便想办法找了一个适合的命格换给他，这个便是君的命格。可是大帝不知道君和长荆本就是双生子，不知道帝姬给他生了双生子，又偷偷把其中一个孩子放在了凡间。

换命之术自然是失败了，君的命格也因过程出了差错，变得凶煞异常。大帝怕君祸及苍生，派人追杀他。后来赤练鸟族叛乱谋反，收留了君，想以他作为大帝的把柄。

大帝发兵灭了赤练鸟族。

巧就巧在，君发现自己命格生变时，旻天正收了玩心专心修炼，一路突飞猛进。君只能查到自己的命格被大帝换给了自己的儿子，却不知具体是谁，就误以为是换给了旻天，把自己的仇恨加诸到旻天身上。

而这名鬼使曾受过旻天的帮助，守黄泉之时听到了前任司命神官的魂魄的话，他心觉重要，便默默记下。

他在黄泉畔看着旻天的魂魄来来回回数次，魂力一次比一次虚弱，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鬼使的话说完之后，旻天的魂魄久久未动。

随后，一道天劫降下，旻天飞升了。

他受了这么多世的苦，终于在这一世攒够了机缘，突如其来的真相，将他心里那道虽然悲哀却依旧孤勇的防线击得一溃千里。

前所未有的怨念将他包围，逐渐结成一个面具，一件铠甲。

他飞升了，却也同时堕入了深渊。

旻天在冥界飞升，声势浩大，可谓惊天动地，天地从混沌至今，从未有鬼魂飞升之事，今时有了。

……

不岸山，枕山道人被赤练吼得耳朵疼。

赤练道：

赤练老头，我们上打上天庭吧！让玉帝把旻天的命换回来，这什么破债啊！早该还清了！你那么厉害，一定行的，我们一起去为旻天讨个公道！

赤练抓着枕山往外拖，枕山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直叫她放手。

长荆抱着剑，冷冷地开口了：

轩辕长荆师父不想去就不去吧，把我的命换给旻天，我知道你能做到。

赤练看着他。

枕山为难。

枕山道人那也不行啊……

轩辕长荆没什么不行，他是我弟弟，是你徒弟。

枕山闻言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道：

枕山道人三日后，到星阁来。

……

三日后，枕山施法给长荆和旻天换命，惊奇地发现长荆居然无命。长荆赤练枕山三人都愣住了。长荆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当初大帝是把君的命格换给了他？而他无命所以君才……

他想到了，枕山自然也想到了，一时竟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可能。

这时，山门外钟声大响。

三人迅速飞出，只见名鬼使站在殿外，见他们便行了一礼，开始说话。

鬼使说的，正是昔年真相。

长荆面色煞白。

而枕山定定地望着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至一半，枕山突然出手，扼住了鬼使的喉咙。

不知从何处袭来一波灵流打开了枕山的手，将鬼使护住，带离了。枕山看着自己的手，眼睛稍稍眯起。

噔，噔，噔……

有人自殿外石阶缓缓走上来，所有人都听到了。

随着声音的接近，旻天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眼前。

他著一身白衣，广袖翻飞，面上带着微笑，俊秀无双。似仍那个装着高冷，随时嘴瓢的少年。

长荆唤他。

轩辕长荆旻天！

旻天歪了歪头，然后乖巧地应道：

轩辕旻天哥。

赤练看不出来他的不对劲，冲上去抱住旻天。

赤练旻天你怎么，怎么……你回来了？太好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的抱着旻天，旻天也不推开她，摸了摸她的头。

轩辕旻天嗯，我回来了。

枕山却叫住了赤练。

枕山道人赤练，过来！

赤练擦了擦因欣喜而流下的眼泪，有些不舍的放开旻天，走过去。

赤练老头，什么事啊？

枕山手里变出一把流光璀璨的仙剑，指向旻天。赤练震惊了。

旻天微笑不变，淡淡地开口：

轩辕旻天师父，徒儿才历练回来，您就要这样吗？

长荆也不可思议地望向枕山。

枕山不多说，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浓重的痛惜中闪过一丝杀意。

旻天眨了眨眼，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话。枕山周围的气压瞬间加强，他动弹不得了。

枕山是上古时期的神，是当时顶峰的存在，即便如今垂垂老矣，实力也不可小觑。而旻天居然这么轻易就压制住了他，可见旻天的法力已经高到一个怎样骇人的程度。

少帝旻天，或说九幽魔君的力量就是这样的吗？

不管是少帝还是魔君，旻天在世人眼中似乎总是挫败的。

可只要有愿意去想的人，就应该明白，也无法忽略，他所有的挫败，对手都是成千上万的神。

枕山实实在在的领会到了。

长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

轩辕长荆旻天……

旻天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然而他说出的话，却饱含着无尽的可怕的怨恨。

轩辕旻天哥，赤练，师父，你们知道这九辈子里我有多少次想自己了结自己的命吗？

轩辕旻天每一世我都在努力，努力摆脱这该死的命运，努力不绝望，努力活下去。

轩辕旻天可是每一次我都是天煞孤星，克亲克友克妻，爱我的我爱的最后都不得好死！我很孤独，很痛苦，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愿意来拉我一把。

轩辕旻天我从来活不过二十岁，每次死前我都在想下辈子可能不会这么背了。

轩辕旻天可是每一个下辈子都是更残忍的折磨的开始。

旻天静默好久才继续开口。

轩辕旻天哥哥，我恨。

长荆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只说得出一句话。

那么徒劳的一句话。

轩辕长荆对不起。

对不起害你遭此厄运，对不起放弃你七辈子。

旻天突然笑了。

轩辕旻天你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好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切都要变好了是不是？

变好了吗？长荆总觉得还没有变好。

果然，旻天把他和赤练也定住了。负手在后，慢慢朝山下走去。

轩辕旻天那么我该去了结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