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进屋内,红色的纱帘在暖阳下隐隐发出些轻柔的意味,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遮掩着凌乱的榻
执明缓缓睁开眼,看见身下这个蜷缩成一团的人
昨夜慕容离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与痛苦不堪的惨叫声不断回响在执明的脑海中,执明顿时心中无比沉重……
执明始终没思虑过这是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认为是他做得过头了些,伤着了
慕容离离开了那抹暖意,很快便苏醒过来,对上那对黑眸,又闭上了眼,将头转向一边
一看见这个人,慕容离便是五味杂陈,如果这个人不是执明,他就是做鬼也会杀了他……
浑身的疼痛感自苏醒后接二连三的上涌,除了身体上的疼,心脏的阵阵刺痛也是让他疼痛不堪,慕容离根本感受不到这个身体还是自己的,全然动弹不得
执明握紧了拳头,慕容离竟是连看都不愿意看见他了?之前的沉重一时被怒火覆盖,执明再次躺在慕容离的身边,捏住慕容离的下巴逼着他转过头来
卷翘修长的睫毛微颤,慕容离缓缓睁眼,眉眼间的疏冷淡漠是执明许久不曾见过了的,执明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才感受到,慕容离已经许久不曾对他这般冷漠了……
“你如果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这样侮辱我,何不如杀了我”
耳畔传入慕容离冷冰冰的话语,执明冷笑了一声
“杀了你?杀了你,子煜与太傅也不会回来,杀了你,曾经那个混吃等死的执明也不会回来,你凭什么认为,你的一死能将这一切弥补?”
慕容离无奈的闭上了眼不语……
执明也不知自己怎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只是恼慕容离连看他一眼都不愿,甚至想让他杀了他,他便没由来的一阵恼怒
见慕容离又闭上了眼,执明欲将慕容离扶起,却在还没触碰到时,慕容离突然呕出了血,脸色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阿黎”
执明一惊,焦急匆忙的扶起慕容离,拽过一旁的被子盖住慕容离便匆忙开了口
“来人!”
……
叶向匆忙跑来向煦台,在看见“向煦台”三个字时,叶向愣了一瞬,心中多了一丝不知名的疼痛,在小胖的指引下奔进了寝间
执明早已将纱幔与珠帘尽数放下,也为慕容离穿好了衣服,只是他也不知怎的,竟担心叶向会看见床上的一片狼藉,按理说,他不是应该让叶向知道,阿黎是他的人么?
叶向进来时,执明正站在纱帘旁,忍下莫名的心虚,若无其事的沉声开口
“此乃寝间,叶太医可别越矩”
叶向眼神冷冷的扫过执明便越过了纱幔,让执明的心虚更甚,但叶向此刻没心思去查问执明,穿过纱幔,床上却还将床幔放了下来,叶向顿时感到不对劲,绝不会像小胖说的,吐血那么简单……
走到床边,慕容离的手正放在床沿上,叶向想起执明的话,终是没有掀开床幔,轻轻的拿过了手腕
这只手腕上,结痂的血痕混杂着青紫的绳印,那一刻,叶向的呼吸蓦然一滞,握着慕容离的那只手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怎么会这样?!
叶向在震惊之间极快的掀开了床幔,床上的一片片血迹映入眼帘,叶向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看着慕容离苍白的面容,叶向颤抖着低下身,轻握住纤细脆弱的脉门,他总感觉,他只要稍微用力一点点,这个人便会在顷刻间碎掉……
尔后,叶向放下慕容离的手,脸色格外阴沉,执明走了进来,见了叶向阴沉的脸色,脸上的冰冷依旧没有丝毫减退
“执明国主若是想杀了他,直言便是,何必将他折磨至此?”
叶向沉声开口,浑身泛着低气压,一双似鹰的眼睛直盯执明
执明怎会愿意看见叶向这般关心慕容离,就是之前有些虚意,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二人为了慕容离争锋相对,整个寝间的温度顷刻下降了许多,骆珉看着床上的慕容离奄奄一息,唯一露在床幔外的手腕尽是青紫的痕迹与凝固的血迹
骆珉一时间陷入空白,执明竟然……
执明冷笑道“下人通奸,可是死罪,何况他淫靡污秽,本王没杀了他便是万幸,叶太医可别不知好歹”
叶向听此,怒火直奔脑海,气得僵硬的脸硬是扯出了一个冷笑
“通奸?淫靡污秽?执明国主,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知道是通奸?你怎么就知道是淫靡污秽?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在你这里怎么就成了这般不堪之人了?!”
叶向的情绪愈发激动,从刚开始的冷声变成后来的怒吼,甚至冲向前紧紧抓住了执明的衣襟,厉声质问
对慕容离,不论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也好,曾经的爱人也罢,他都无法接受,执明将慕容离变成了这样,无法接受,慕容离为了执明受了如此多的委屈,最终却被执明这般对待
执明本是怒火中烧,却在听见最后一句时不动声色的放松了手上的拳头,只是将叶向的手扔开,不等叶向开口,冷冷扔下一句“治好他”,径直转身便离开
看着执明无情的背影,失了神的开口
“他快死了……”
骆珉随着执明离开,不解的看着执明的背影,执明为何没有惩罚叶向一分?哪怕是一句反驳都没有说出口?叶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兄长,执明也并未追究
来到玄武台,执明若无其事的如往常一般拿起了奏章,骆珉始终没有松开皱着的眉头
执明忍了许久才放下了奏章,缓缓开口
“爱卿是在想何事?想得这般不快?”
骆珉听此,躬下身行礼才开了口
“臣只是不明白,那叶太医这般不尊重您,为何您放过了他?如今,崔棱与严凌还在牢中,等候您的发落”
骆珉特意说了两个问题,若是执明不愿回答第一个问题,便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执明不以为然,只是缓缓放下了奏章,动作行云如流水,丝毫没有一分不耐烦的意味
“慕容黎给了本王这样大的惊喜,怎能让他就这样死去?叶向虽桀骜不驯,但他的医术确乎无人能匹及,他定然是能让慕容黎活下来的,毕竟,人活着,才会更好玩,不是吗?”
执明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骆珉,骆珉一瞬间,感到执明太陌生了,现在的执明,即便是对小胖,都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人知道这个帝王在想什么,他实在是太深沉,让人捉摸不透,做事的手段,也是愈发残暴
前几日殿上有一朝臣,对近日天权士兵的问题上提出,威将军虽叛国,但其治军之策在至今,确乎无人能与之并肩,因此认为效仿威将军的治军之策,一部分朝臣随之认为可行,人已经不在了,可这极好的策略是可以继续沿用的
但下一刻,便被执明毫不犹豫的令人将这些附议的朝臣通通拖出去斩了
“至于崔棱与严凌,本王倒是要亲自去看看,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肆意妄为”
骆珉走神间,这才回过了神,略有仓促的点头应下
但执明已经发现了骆珉在走神,便接着开口道“爱卿可是因为从家乡回来,舟车劳顿,还未休息好?不若,便回去休息吧”
执明不问便可作罢,问了之后,骆珉的脸顿时黑了大半,在枢居的那几日,告知执明是回到了家乡,他忍受那些折辱,就是仲堃仪为了离间二人,于骆珉而言,他只是想让执明对慕容离厌恶,可执明竟还是碰了他……
见骆珉的脸色阴沉了些,执明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只是轻拍了拍骆珉的肩膀
“休息好了才能继续帮助本王,这朝中琐事繁杂,爱卿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为好”
骆珉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玄武台
看着骆珉的身影,执明的眸底顿时爬上一抹深沉的意味,直至一抹身影的出现
“王上!”
莫澜许是风尘仆仆而归,神色有着些许倦意,但在看见执明的那一刻,仍是掩不住喜色
执明已许久不曾开怀过,忙走向了莫澜,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心中有了一丝安然,从昨日亲眼目睹“慕容离”与崔棱做了那等苟且之事时,他便空落得紧,今晨见了慕容离那般模样,更是让他慌乱又后悔,在慕容离吐血昏迷的那一瞬间,他慌忙无措,除了叫太医,颤抖着为慕容离穿上衣裳,心虚的放下了纱幔,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害怕这个人真的会就此消失在他面前……
“莫澜,你,近来可好?”
“臣自然是好的,就是你与阿离……如今怎样了?”
莫澜看着执明束起了那缕紫发,心中也难受的紧,他的王上,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王上了,变得成熟稳重,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威慑气概,只是,越是这样,他的心,也愈发难受
说到慕容离时,莫澜微微一顿,这一路上的传言他都听了去,正打算改日去瑶光见一见慕容离,却不曾想到,执明与他说的话,给他了一道晴天霹雳……
待执明将一切告予莫澜,莫澜顿时急得跳脚,忘却了礼仪,竟然抓住了执明的双臂,恨铁不成钢的开了口
“王上,你这……你这是糊涂啊!”
“莫澜,阿黎早已不再是阿离了,他的脑子里只有复国,为了复国,他不惜杀了遖宿王的太傅,与遖宿王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自中原逼退了遖宿,将瑶光独立成国,成国后,本王便成了他手中唯一的棋子,对本王利用,算计,莫澜,你可知道,本王一看见他,脑子里,便尽是太傅与子煜的死,尽是,满目疮痍的天权王城”
听着这话,莫澜只觉世事无常,他的王上,怎的就那么傻呢?
“王上,那臣,便告诉你一件事,您再评判,您对阿离的行为,是否有了误解,可好?”
莫澜松开了执明,对上执明那顿时带着期待与星耀的眸子……
他们二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
“阿离为何要离开天权?难道就因为中原吃了败仗不成?”
向煦台内,慕容离正收拾着行囊,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细细看去,才会发现,比往日多了一分沉重
莫澜焦急的在一旁坐立不安,若是慕容离当真因此离开, 他定然是不愿的,天权再怎么说也是庇护了他许久的家,怎能因为吃了败仗就弃了?
慕容离冷眼一瞥莫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若是不走,天权不出一月,便会灭亡”
慕容离清流般悦耳的声音紧紧萦绕在莫澜的耳边,莫澜却震惊的瞪大了眼
灭亡?天权如此大的根基,怎会说灭就灭?
慕容离不傻,猜得到莫澜为何震惊,便继续开了口
“遖宿王让我去当遖宿的客卿,说得好听,叫请,说得直白了,便是威胁,遖宿王向来自傲,若是我不去,你认为,遖宿会放过天权?遖宿能灭了天机,吞了天枢,多一个天权,又有何妨?况且,天玑的将士臣服了遖宿,遖宿丝毫不缺兵力,先不说天权的兵力不及一个遖宿,天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即便倚仗昱照山的山势,以一国之力,如何抵挡两国兵力?王上又该怎么办?”
慕容离说完,莫澜顿时愣在原处,对上那张依旧清冷,看不出喜怒哀乐面容,他从来不知道,阿离竟会为了执明做到羊入虎口,一个中原人去了遖宿,他完全能想象需要承受多少才能在遖宿立足
即便是遖宿王敬他三分,可那朝堂之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客卿的到来,必然是会为一些人的利益造成阻碍,他不认为那些人会放过他,更何况,遖宿王也不一定会信守承诺,这一去,便是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阿离,去了遖宿意味着什么,你可得想清楚,况且,那遖宿王若是将你骗去遖宿,却又将你杀了怎么办?那时,即便是你去了,遖宿野心勃勃,也不见得会放过天权呀”
莫澜知道慕容离说的为何意,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忍住想要提醒,为了一人,亲手将自己送入龙潭虎穴,值得吗?
慕容离浅然一笑,难得的多说了些话
“我独自一人去,他也许会反口,可若是加上一柄灼影,他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了,又有哪个有野心的君王会放弃让自己成为天下共主的机会?我不傻,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境”
“可即便这样,你去了遖宿,也会活的如履薄冰,那些蛮人不会放过你的”
“莫澜,天权,给了我太多温暖,若是可以,我怎会愿意离开王上为我建的家,怎会,愿意离开处处为我着想的王上,可是,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上,还有家国,有仇恨,我没办法放下我的仇恨,更没办法忘记我是谁,忘记这条命是怎么来的
王上待我一片赤诚,我想要尽我所能,守住这颗赤子之心,我想守住王上的家,想要守住,王上给我的家”
莫澜还想出声,却被慕容离的话堵的不知说何话
那个如谪仙一般清冷得不可一世的人,始终是个痴情的主……
“阿离,说到底,你都是为了王上,若是他知道你为了他付出了一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舍得让你去遖宿受苦的”
“所以,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
听到这儿,执明顿时石化般的后退了许多步,最终瘫软在地,慕容离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我天生便是俗不可耐之人”
……
“遖宿王,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王,去了遖宿,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
“因为我需要权力,财力,所以才挑中了天权国,挑中了王上”
……
“王上,阿黎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以无人行那等苟且之事,您认识了他四年的时间,难道还比不上眼前似有似无的一幕吗?”
突然想到什么,执明径直越过莫澜,走去了地牢,莫澜匆忙跟上了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