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昱有一个神明。
神明有一个干净的名字,叫阮若晋。
暮昱是异常迷恋他的。
因为他把他拉入了光明。
暮昱生于肮脏,身于黑暗。
换句话说,暮昱就是社会的渣滓,他出声便被扣上了这顶帽子。父亲酒鬼,母亲赌徒。暮昱从小就是被放养式教育。现实点儿,就是饿死了,双亲也不会管。
在别人家小孩被捧在手心当宝贝,以为世界都是被杏仁糖和棉花糖包裹的年龄。暮昱就认识到世界是被甜蜜掩盖下的尖刀利刃包围的,甚至外层的糖果也包裹着毒药。
他的神明在他堕入深渊的时候来了,拉了他一把。
带暮昱回了他的家。
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当初初次来到他家的仅七岁的拘谨的暮昱,一跃而成了骄纵放肆,又在阮若晋面前有些拘束的,性格矛盾的暮昱。
暮昱问过阮若晋,阮若晋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阮若晋不答,只让他自己去查,去猜。
昱,光明,暮,晚。晚霞夕阳的意思吗?
暮昱是这么认为的,同时他也希望是这样的。
因为阮若晋是爱傍晚的霞云的。
暮昱强行认为阮若晋是,爱屋及乌?托名寄情?
暮昱虽然跟阮若晋一起上过学,但在关涉到阮若晋的时候,总会一紧张差点成了文盲。
二十岁的他还在读大学。
他曾经很强烈地反抗过上大学的。
去找了阮若晋之后,阮若晋轻飘飘的一句:“必须去。”就让暮昱颓丧的回去了。
他向来是不会反抗他的神明的。
于是乎,他非常沮丧地去了那所他看不上,阮若晋自己也看不上的,阮若晋指定的大学。
他纳闷过既然看不上,那为什么阮若晋还必须让他上呢?
阮若晋从小就对暮昱百依百顺,什么事都依着他。
就连暮昱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太惯着自己了?才使得自己这么无法无天。
好在暮昱也没有想太多,一心奔着他的神明。
其实明眼人仔细一想,就有些感觉。
感觉阮若晋是故意让他往这个性格方向发展。
暮昱极爱侍弄院子里那一大簇红玫瑰。
阮若晋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它。
同时也能想起他。
阮若晋暗地里其实也吐槽过红玫瑰俗气。
现在想来,倒也没那么俗了。
他倒是明白暮昱为什么那么喜爱这一簇玫瑰了。
的确是像极了他,像极了暮昱。
嚣张跋扈地开着,张扬着。
以为只要有身上的那些小刺就没有人能伤的了他了。
阮若晋轻轻触着一朵最大的玫瑰。
很滑,丝绸般的触感。
暮昱也是这样的。
他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暮昱。
是很像的。
阮若晋几次无意触到了他,也是很像玫瑰那样。
青春少年郎,自然是洋溢着傲气与活力的。
暮昱也不例外。
整天翘着那二郎腿,乐哉乐哉地看阮若晋工作。
日子可谓是甜甜蜜蜜,乐哉悠哉的。
甚至暮昱就觉得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不过可能吗?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他每天只想着他的神明。
答案是不可能。
渣滓就是渣滓。无论怎么改造,骨子里就是渣滓。
暮昱忘不了这句话。
主要还是因为。
他是亲口听见他的神明,语气充满了轻蔑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无意间偷听到的。
那是在暮昱准备去学校混个脸熟,无意看见那间屋子房门半掩,依稀能看见阮若晋和一个中年人对坐着。
他以为是阮若晋和他的合作方在谈工作的事,没多想。
谁料听到了他的名字。
暮昱当场慌了神。
因为他还依稀听见几句,“替身,送给您,没事,不过是个捡来的市井混混”这类的话。
暮昱当时僵立在那儿。
送给谁?
谁不过是个捡来的市井混混?
暮昱不敢细想,觉得脑子里尽是浆糊。
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他忘了他那时候是怎么走出去的。
他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
活尸走肉般。
暮昱见阮若晋仍然是和平日一样。
心里悬的那块石头更吊上来了。
这一天天的不好过。
他终于熬到那一天了。
暮昱几乎是满眼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忽然就有些麻木了。
他僵硬地开口:“阮若晋,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阮若晋似乎有些不忍心,扭头过去。
暮昱忽然就有了答案。
一股股的寒意贯彻全身。
他像被得到大赦的犯人一样,忽然狂笑了起来。
他笑得肚子阵阵抽疼,却是无暇再去顾及了。
什么嘛。
他不过就是个渣滓,社会的渣滓,横死在街头才是他的归宿。
狗屁的神明,狗屁的救赎。
他忽然明白了阮若晋许多行为的动机。
把他往放纵的性格那边引,是因为买主的白月光很野吧?
逼他上不喜欢的大学,多半因为买主的白月光出自那所大学吧。
暗自吐槽自己种的红玫瑰却没拔了,是因为买主的白月光也跟他一个品味吧?
啊?
阮若晋?
暮昱疯狂地想去拉阮若晋,想也让他随他堕入深渊。
突然,他发现,阮若晋今天穿得是白衬衫。
白衬衫啊。
白衬衫是干净的。
不能让自己这个肮脏的东西脏了他,污染他,玷污他啊。
他在想什么啊?
那是他的神明啊?
不就像阮若晋说过的,他养了自己十三年。
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自己帮他一下,成了这笔买卖,不是报恩吗?
不是报这十三年的恩吗?
对的。暮昱又伸回了手 。
那是他的神明,要让他做什么都行的。
暮昱就像僵硬的布娃娃。毫无生气的眼神望向阮若晋。
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
什么嘛。
不就是帮神明一下嘛。
可以的。
当然可以的啦。
直至被买主粗暴地甩上床。
暮昱才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拼命挣扎。
却是勾起了买主的欲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嘴里呢喃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俨然是把暮昱当成了他的白月光了。
……
暮昱毫无生气地瘫在床上。
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
他忽视了一点。
这个买主。
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
鬼知道他有多么折磨人。
暮昱甚至不敢看他锁骨上的,那个昨晚被烙上火印。
他想。
他终于明白自己名字的意思了。
暮昱。
晚来的光还是光,只不过没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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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若晋屋外,那朵张扬的玫瑰悄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