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疹子结了硬痂,偶尔擦拭时会被布巾的毛边刮到将硬痂带下来,而脱落的地方则是留下了一块疤。
每次少年见了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而小公子只是神情淡淡地摇头。
“又带下来了。”
看着布巾上的毛边,上面挂着细碎的要掉不掉的痂壳,虽然看惯了,可还是心疼得紧。
放下布巾,俯身靠近小公子,少年伸手拨开了他耳后的头发:“疤痕这么深……”
“又不会被人看到,没事的。”小公子依旧烧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么,你这是嫌弃我了,嫌我丑啊?”
少年忽然起了个心思,想要逗逗他,皱眉道:“那些疤是不太好看,不光溜。”
嘴上说着,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小公子。
高烧中的人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敏感的小公子听着少年这么说,真的以为他嫌自己丑了。
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斑斑点点,小公子竟然一把揪了上去,紧紧抠住,像是要撕了这层皮一样,低着头,任由泪水滑落。
这么丑的自己怎么配得上他……我从来都是配不上他的,从来都是……
“阿战!”少年迅速抓住了他的手,看着手臂上快抠出血的指痕,自己也是疼得不行,“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少年此刻对自己开的玩笑后悔不已,但他也知道小公子心里有个疙瘩,再加上病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小公子才会这般极端。
如果借此机会让他发泄出来,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小公子,告诉青杉好不好?青杉说过,在青杉这里,小公子不用忍。”少年始终直视着小公子,握着他的手,轻轻磋磨着那些泛红的抓痕。
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对上那满是心疼的眼睛,小公子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盾形,他复又低下了头,一阵缄默。
少年不做催促,静静等待着。
小公子看了一眼紧闭的窗门,轻声道:“青杉,我是不是把你困住了?
你是妖,应该是逍遥自在的,如今却为了我待在这样逼仄的地方……”
小公子看了眼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不大,除了一张书案和圆桌,就只被屏风隔开的梳洗区域。
如今屏风收折,所有的布置都一览无余,小公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好小,小的没有地方再搁一张床……
而青杉却在这样小的地方一直守着自己,他该是自由的才对。
“阿战,”少年唤了一声,直到小公子的视线回到自己这边,他才开口,“你是怎么看我的?”
小公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你很好啊!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不是人和妖那种表面上的差别!
就是觉得,你是很干净很洒脱的那种,有自己的坚持,而且很善良。
我不知道其他妖怪怎么看你,但是在我这里,青杉就是这样。”
把小公子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替他往上掖了掖被子。
少年伸手磋磨着那人耳后刚刚痂壳脱落留下的疤痕,如深色琉璃般的眼中除了深情的疼惜,再无其他。
“那阿战知道自己吗?”
“我自己么……”小公子怔怔地看着少年,神情中尽是迷茫,随即苦笑了一声,“不知道,也许是个麻烦吧!”
见小公子如此颓然,少年起身将紧闭的窗户缓缓拉开,凛冽的冷风如潮水一般涌来,窗外的景物正好对着那棵红豆杉。
“阿战,你猜猜院里的红豆杉有多少年?”少年转过身,看着小公子淡淡说道。
小公子微愣,缓缓猜测:“大概五六百年吧。为什么这么问?”
“是的,六百五十年,”少年坐回床边,轻声道:“这些年从长成到现在我一直在这,这里是我的家。
你知道吗,我是为数不多在红尘中成形的妖,在这期间我看到过很多事,战乱,饥荒,天灾,人祸……还有不少人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
那些人,事就在我眼前发生,人的恶念是无穷尽的,而我也几度被那些恶念侵染,险些造下杀孽。”
“青杉……”小公子心疼地唤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
他不知道青杉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纷纷扰扰是怎样的感受,但他能感觉到青杉的孤独。
少年浅浅一笑,朝小公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心疼的,我只想你知道我的全部而已。”
见小公子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关上窗户又折返回床边。
扶着他躺好,少年轻声道:“我见过太多的恶,险些不敢相信这尘世还有善。
阿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干净啊!”
小公子一震,他在青杉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现在的自己,也是无甚变化的自己。
“阿战,这世上没有配不配,只有喜不喜欢,你懂么?”少年低声道。
小公子浅笑:“既然各自都有缺点,那正好互补!不过,青杉要更辛苦些了。”
小公子知道自己困住了青杉,可他也明白自己离不开青杉。
他若要离开,小公子绝不会阻拦,但自己却不知会是怎样的痛苦。
“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