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少年收回思绪望着怀里熟睡的人,眼中的柔情潋滟如水。
听着门外的窸窣声,少年猜着是府中的家人来院中给小公子的花草添水的,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舀水声。
“少爷,热水我放门外了。要不红豆杉的水我帮您浇了把?”房门被叩响,家人在外面扬声道。
少年一怔,只见小公子翻了个身,眯着眼一幅没睡醒的样子,声音懒懒地说道:“不用,我过会儿就起了。”
家人道了声是便去了别处。
小公子伸手探了探,刚动了几下就让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把头枕到那只手上,蹭了蹭笑道:“没走啊~”
“怕小公子醒来见不到青杉,失落得没心思读书了。”少年凑在了小公子的耳畔,“小公子要起了吗?”
小公子瑟缩了一下,一脸审视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青杉如此擅长撩拨?”
歪了一下头,少年浅笑:“也只对小公子如此啊!”
一番话下来让小公子脸红不已,再待下去怕是没法见人了,别过脸不再看他。
慢慢撑起身子,头却跟塞了秤砣一样重,昏沉得厉害,也难受的紧。
“头好痛……”
少年连忙将其扶住,顺势揽进怀里,轻轻按着小公子的太阳穴:“你昨夜喝了近半壶酒,会头痛也正常,日后不可再碰了。”
少年忽然有些庆幸,只有自己看见了小公子醉酒的模样,那样子着实可爱。
看着少年满目的思绪,小公子想着难道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出嗅的事儿?第一次喝酒就出丑了呀!
见他回忆的越发起劲,小公子连忙打断道:“青、青杉,你别按了,我不痛了!”
少年见此也放下了手,看着小公子红透了的脸,他知道小公子这是怕自己出丑,面上挂不住了。
家人放在屋外的热水被少年取进屋内,漱洗好后,小公子理着衣服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头发依然是及冠前的样式,一根发带编进青丝同未束的长发一起垂在身后。
身上是件素色长衫,颜色虽素,布料却是很有质感,不薄,倒也不累赘,加上小公子的身段容貌,好似九霄上仙之姿,翩然而立。
“今天仍不带冠?”看着垂落的青丝,少年问道。
“不带,又无甚大事。”小公子摇了摇头,“再说,带冠甚是麻烦,我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折了胳膊。
自己疼了不说,到时又要麻烦你或者爹娘,得不偿失。”
拉开屋门,初冬料峭的风拂过额前的碎发,屋外已然天光大亮。
望向门边装满水的小木桶,小公子笑了笑,随手拎起缓缓走向那棵红豆杉。
随后跟来的少年,望着正在给树浇水的小公子,眼眸中的情绪犹如那重叠的树叶般万分复杂,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件氅子。
正在浇水的小公子忽然觉得肩上一沉,低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谢了。”
少年拿过他手里的桶和瓢,自己弯腰浇上了:“你身子不便,这些事让家人们来做就是,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家人们已经帮我浇过那些花了,树就一棵,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小公子拢了拢氅子,折了根树枝拈在手里,伸出手指刮了刮上面的叶子。
“这红豆杉我也浇了快五年了,放到别人手里我还不放心呢。”
少年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五年?”
“是啊,”小公子感慨地叹了一声,“说来也是奇迹。
我十五岁那年,这棵红豆杉无缘无故的开始枯萎,娘和家人们找了很多草木师傅,都说无从下手,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棵杉树的枯萎原因。
那次应该是我闹得最狠的一次……后来,爹在外做生意知道了这事儿,回来的时候找木匠给我做了个木桶……嗯,就你手里的那个!”
少年倏地握紧了桶环,低着头教人看不清在想什么,须臾,缓缓说道:“你没断过浇水吗?这棵树当时肯定丑死了!”
“丑?当时没感觉,现在想想确实挺丑的。”看了一眼少年,发现他情绪有些不对,小公子两步上前,“青杉,你怎么了?”
“你接着说,后面呢?”少年放下桶拍了拍手,满脸轻松地笑了笑。
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转眼又喜笑颜开。
小公子疑惑,却也不多问,想了想,继续道:“浇水是我娘提出来的,这红豆杉他们其实也都舍不得。
后来,因为我的原因,他们没有砍掉当时枯萎的杉树。
为了不让我难过,我娘想了个很幼稚的法子,让我和树说话。
我爹则是把做好的桶给我,让我自己去找人打水过来浇。这要不是入了冬,我还是会自己去前面。
之后嘛,我有事没事就和这红豆杉叨叨,因为我感觉它能听到。
大概来年开春的时候,这棵树竟然回春了,没几个月就长得跟之前差不多了。
这些年我也浇习惯了,给别人的话我会觉得很没着落的。”
“青杉,它能回春,我真的很开心!”
眼中划过一丝留恋,小公子又刮了一下红豆杉枝的叶子,指尖痒痒的,和青杉耳朵上的叶子一样。
“小公子,”少年上前,轻轻拥住小公子,“我们虽然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世人有句话,叫“睹物思人”,而少年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又何来的睹物思人?既然没有,那只能自己找和那人相关的一切。
小公子给少年的名字的来源皆来自这院中的花草,院中的花草早已更换,再不复那时景物。
唯有那棵红豆杉还留有他们的一丝温存。小公子的心意,少年又怎会不知呢。
小公子回抱住少年:“我明白了,青杉。”
没一会儿,少年松开小公子,面对他不解的神情,少年笑着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一手攀上了旁边的树,悠然地坐在了树丫上。
红豆杉长得挺高,加上枝叶茂盛,少年又是身着青衫,身形被很好地遮掩住了,但小公子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少年往自己的前方看了一眼,小公子回头,正好看到回廊那有两个家人往这边走,他明白青杉为什么突然上树了。
家人过来朝小公子行礼道:“少爷,早饭您在哪吃啊?”
“去前院吧,和爹娘一起。”
小公子往树上看了看,少年的身影已然不见,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之后便随家人去了前院。
时间仍在不知不觉中变换,一场大雪改换了院中的景色,一片素白中带着瑟瑟寒凉,院中栽种的花草尽数被雪覆盖,叶子蔫蔫地耷拉着失了神气。
一件狐绒大氅将小公子裹了个严实,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几个家人举着三人高的长竹竿,在那砰砰哐哐地打着红豆杉的枝丫。
树枝微微震荡,上面的浮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了家人们满头都是雪。
见红豆杉褪去了银装,小公子让他们进屋避避寒,等暖和了再去别处。那几个家人也是十分感激,围坐在火盆前烤了会火。
见小公子正在读书便一个个退出了房间,最后一个轻悄悄地带上了门,不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