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孝十年月末,已是将近年关,偏是不巧,这年,楚国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倾盆大雪,染白了整个光辉靓丽的楚都,白珊珊坐于窗前,思绪沉默的望着外面,那厚重洁白无瑕瑕的雪花,落地不久便印上那些宫廷之人,一个个的污秽脚印,显的是多么令她心疼,就如同,留在她心上的那道印子一样,久久挥散不去。
自从生安祥难产,身子落了病根,她便不能再同常人那般容易受孕,平常百姓家都崇尚子孙满堂,更何况是王室?每每她埋怨自己不能再给天佑哥生儿育女时,天佑哥总是宠溺的在她额头轻轻一截,温文尔雅的说道“珊珊,生不了孩子不是你的错,若不是当初你拼死为我生下祥儿,你何苦会伤及身子,又怎会连累你这些年一直在喝药调养身体?珊珊,我知道你心疼我司马家几代都子嗣单薄,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初生祥儿时,五味没有救活你,我会怎么样?你总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什么时候你也能替自己想想呢?珊珊”
因着玉龙这些年的苦口相劝,珊珊最后也想开了,竟然自己跟天佑哥命中注定只有祥儿一个孩子,就算她心有不甘,终归还是强求不来的,可事实上,在祥儿过六岁生辰的时候,五味哥诊断出她再次有了身孕,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意外与惊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自知在她身体里成长着,她可是费尽心思的呵护着。
奈何天不遂人愿,就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三天不退,因着有身孕便进不了药食,珊珊便一直拿着自己的身体去扛,本就因生产伤及了根本的身子,这样显得更加不堪重负,玉龙见着珊珊日渐消瘦心疼不已,找来五味私下商议“五味,你老实告诉本王,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珊珊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五味思虑再三,准备回复“是”却被玉龙抢先一步讲话“五味,这个孩子本王不打算要了,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了吧!”
五味惊恐万分,有些傻愣,国主这是打算背着王后,私下让他用药把孩子堕了?暗自思索片刻,回复到“国主,臣明白了,臣先行退下了”
“去吧!记得,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五味走后,玉龙站起身,背过身去,留下一滴无奈的眼泪,心里念道:珊珊,原谅天佑哥的这次决定,咱们这个来之不易的惊喜,最终还是留不住......
尽管五味小心翼翼的行事,奈何宫中人多嘴杂,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传到了珊珊那里,明明还处在发烧阶段的珊珊,苦苦哀求玉龙,不要夺走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玉龙实乃不愿看到珊珊那一脸滚烫的眼泪,企图以批阅奏折来逃离珊珊。
可珊珊呢!那个高傲的女子,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天佑哥,这辈子珊珊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件事算珊珊求你了,不要夺走我的孩子,她在我肚子里呆了三个月,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脉搏,天佑哥,那是我们来之不易的惊喜啊,珊珊求你了,不要夺走他,你答应珊珊好吗?天佑哥!”
见着珊珊如此,玉龙疼惜又无奈,他的眼睛里,顷刻之间已溢满着泪水,是那么的深沉“珊珊,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在孕育他了,他会危及到你的生命,天佑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难怕是咱们的孩子也不行,听话,珊珊,地上凉,你感冒还没好呢!快起来”
珊珊倔强,两颊的眼泪滚滚而出“天佑哥不答应珊珊留下孩子,珊珊便不起来”
玉龙自是知道珊珊的脾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更狠一些“珊珊,你别逼我下旨”
珊珊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她轻轻的喊了声“天佑哥”那语气布满着哀求与怜悯,让玉龙一阵心疼,可是此刻,他断不能心软,否则就是将珊珊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语气更加坚定“珊珊,你是知道我的,我做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
珊珊所有的希望在此刻破灭,一脸苦笑,望着玉龙一字一字的沉重说道“国主,不用你下旨,臣妾这就按你的吩咐办事,涵嫣,把堕胎药拿来给本宫”
珊珊的反应,无疑让玉龙大为吃惊,从寻行天下,到成亲数载,整整十年的时间,珊珊头一次在他面前称臣妾,难道为了这个会伤及她生命的孩子,珊珊与他之间将会产生隔阂吗?
堕胎药喝下,药立马见了成效,珊珊的下体流出滚热的鲜血,肚子很疼很疼,可她的心更疼,玉龙见珊珊疼的满脸苍白,赶忙上前扶她“珊珊,很疼是不是?天佑哥马上抱你上床休息”
珊珊咬着牙,推开玉龙的双手“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床休息,国主,臣妾已经把药喝了,如果国主没有其它的事情,臣妾要休息了,请国主回吧!”
玉龙见着珊珊如此,不知怎么办才好,疼惜温雅的喊句“珊珊”
奈何那虚弱的身影,并未回过头看他一眼
玉龙轻叹一口气:珊珊啊珊珊,那也是我的孩子,你可知天佑哥的心痛并不比你少啊!
自此以后,珊珊性情大变,在宫廷之人眼中,那位温良贤淑,爱比武练剑,爱玩乐打趣的王后消失了,如今的王后,极爱坐在窗前,而且一坐便是一整天,就连饮酒,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更为惊奇的是:王后冷落了国主!
要知道,国主跟王后可是王室典型的恩爱模范夫妻,自帝后大婚从未有过争吵,更别提同如今这般冷落。
天黑了好一会了,太子司马安祥完成太傅教导的学业,便急匆匆赶来凤仪殿看望自己的母亲,眼前华丽高贵,气质淑雅的妇人,正一个人寂寞的望着天空喝着闷酒。
安祥慢慢的走向珊珊,心中一阵心疼,轻轻的拿下她手中的酒杯“母后,寂寞长空云对月,酒入体内伤己身,你刚流产不过数日,这酒是何等的伤身,母后还是不要饮的好”
珊珊看着眼前身着红色太子龙服的翩翩少年,有些醉意朦胧,淡然说道“是不是你父王叫你来的?你回去告诉他,我很好,用不着他操心”因着安祥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珊珊珊只得拿着酒壶对嘴而饮。
司马安祥见着劝不动珊珊,干脆将珊珊手中的酒壶抢过来,用力往地一摔,那装满酒的酒壶,瞬间裂成几瓣,安祥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着“母后,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酒壶破裂,珊珊似是觉得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摧毁了一般,她冲着司马安祥大吼“好啊!你父王使我没了孩子,如今连我当初拼命生下的儿子,都要来欺负我,司马安祥,你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们司马家的任何一个人”
从小到大,珊珊从来没有凶过他,更没有像今晚这样,居然会赶他走,安祥的眼泪溢满眼眶,望着珊珊只一个劲的流眼泪,终于,他隐忍良久的情绪爆发,扑进珊珊的怀里,声撕力竭哭喊着“母后,你别赶祥儿走,是祥儿的错,祥儿不该摔了你的酒壶,不该惹你生气,你打我吧!母后,但祥儿求你了,你不要赶我走,你这个样子,祥儿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怀中的小人哭的撕心裂肺,珊珊这才从酒醉中苏醒过来,轻轻替安祥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细语“祥儿,男儿有泪不轻弹,怎得又因为母后流眼泪了”慈爱般的抚摸着安祥的头,小安祥虽停止了哭泣,可说话确是抽噎着“母后,今晚真的不是父王叫我来的,祥儿好担心你,所以一做完功课,就跑来凤仪殿看你来了,你相信祥儿好吗?”
珊珊轻刮着安祥的鼻子“傻孩子,你可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母后怎么会不相信你呢?祥儿,是母后不好,母后没有照顾好自己,没能保护好祥儿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司马安祥紧紧握住珊珊的芊芊玉手“母后,在儿子的眼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父王说:人生固难圆满,珍惜眼前之事!缘来则聚,缘散则去,命中注定的缘分,咱们是强求不来的,祥儿只要你好好的”
珊珊墨语,理虽是这样,可她不甘心,为何上天赐给她惊喜,又要毫不留情的将她带走?
司马安祥望着珊珊,十分认真的说“母后,你跟父王还有祥儿,我知道弟弟妹妹没了,你很伤心,我跟父王也一样,可是你要知道,你才是我跟父王最重要的人,没有你,父王要孩子有何用,没有你,祥儿就没了娘亲。母后,你忍心让祥儿成为没有娘亲的孤儿吗”
珊珊猛然将安祥揽入怀中,亲昵的喊了声“祥儿.....”
而后次日清晨,王后早早的就过到御膳房忙碌着,御膳房的伙计都被她之走了,到了午时,国主正值午休时刻,她便带着亲手做的桂花糕去承乾殿找国主
“国主,王后娘娘来了,看样子是一脸的不高兴呐”玉龙的随行太监禀报到
“真哒?”玉龙拿折扇遮住脸小声的问到,恰巧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天佑哥,我可是听御膳房的人说,你中午又没进膳,呐!这些是珊珊亲手做的桂花糕,趁热吃吧”珊珊一进门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跟一个月前和玉龙冷战的样子完全不同。
“啊!珊珊呐!天佑哥还有奏折没看呢!这........要不你把糕点放在这里,等天佑哥忙完了再吃”玉龙可是不敢相信珊珊的手艺,这珊珊哪都好,就是下不了厨房,那厨艺简直是不敢恭维啊!
小马公公见此状况,急忙退了出去
“少骗我,我可是听祥儿说,你把明天该看的奏折都批了”珊珊趴在桌子上,瞪着大眼珠,质疑的看着玉龙,亏人家一大早忙死忙活,居然这般不给面子!
“这小子,居然出卖我”玉龙嘟嚷一声,心里那个苦啊!这混小子,连亲爹都出卖呀!
眼下自是逃脱不了,玉龙也只得屈服“那我尝尝”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然与预想的那般难吃
“好吃,珊珊,你的厨艺又有了长进了”玉龙固做美味的咽下去
“是吗?那好吃你就全吃了吧……不够,我在给你去做”珊珊睁着大眼,十分诚恳的说道!跟她斗,看谁斗得过谁?
玉龙心里那个苦啊……因为真的不好吃,所以嘴角粘了很多桂花糕粉粉。
“天佑哥,你至于感动成这样吗?吃的嘴角全是”说着拿出丝巾,为玉龙擦嘴角的桂花糕粉,玉龙望着珊珊动作轻柔的模样,好久不曾感受到这股温柔,一手握着了还在擦他嘴角残渍的芊芊玉手
“怎么了?天佑哥”珊珊对于玉龙的举动,甚是奇怪
“珊珊,我真的好想你”玉龙的眼睛透着温柔,眼下,珊珊的脸遍布通红。
玉龙满意的哈哈大笑,走出承干殿“小马,你去通知各位大臣,就说本王连同明日的奏折都批阅了,今日下午不上朝了,还有,本王同王后有要事要商量,承干殿下午不用人来伺候了”
“奴才遵旨”小马公公见着王后满脸通红,一猜便知道怎么回事,不容易啊!这国主王后可算是和好了。
玉龙回头一看珊珊,她的脸还是羞愧的那般红润,打横抱起珊珊就朝他的内寝走去。
天渐渐黑了,承乾宫内寝的两人早以累的熟睡。
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大概就是与心爱之人相守,相融以沫,执手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