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本想饭后去找李莫愁诉苦,她本没什么朋友,李莫愁是难得在这个年纪同她玩得好的女孩子。可念及到明天对郭靖的考试,又实在焦虑。
她在父亲的书房翻了半天,机关开了无数,除了找到一二三四幅白蔓的画像让自己生闷气之外,再无其他。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便去了黄药师屋子。
黄蓉到时,白蔓和黄药师吵得正凶,谁也没去关注门口是否有人。她靠在门边,听到继母说,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悬丝傀儡,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得自己说了算的时候,心中生出了一些奇妙的感觉。
她从小没有妈妈,跟爹爹相依为命。可以说在这个家庭的构造里,母亲的角色是缺席的。这样导致了父女之间的关系比平常人家更加紧密。别看她老是为郭靖要死要活,跑出桃花岛之后也曾经觉得爹爹不爱自己,不要自己了……也不过是仗着父亲疼爱罢了……
一个人的感情总是会有偏重的,黄蓉之前偏向爱情,更多是知道亲情链接的那一端是黄药师,黄药师不会抛弃女儿,爱情带给她的安全感又是这么满足。而如今因为白蔓,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慌,原来爹爹也会离开自己,原来爹爹也会属于别人,所以对于亲情反而更加偏重。
她一会儿觉得黄药师再娶是好事,眉眼间的开心快乐总是遮掩不住的。一会儿又替妈妈生气,觉得继母这么快就取代了母亲的位置,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所以对白蔓的态度就一会好一会坏的。
在今天之前,黄蓉一直以为自己被远远地嫁去了西域更合继母的意思,毕竟以后可能永远都不用看见自己了,可以独霸黄药师。她没有想过,继母会为自己的婚事同父亲吵架。
诚然,白蔓的起初只是觉得丈夫太过固执,非要将女儿许配给欧阳家,欧阳家又不是好人才吵起来的。但吵着吵着却是越说越气,越气就越想说些什么。
推己及人,她自己就是婚事完全自主,喜欢黄药师就嫁给他,不去问谁也不用谁应允,怎么到了继女身上,丈夫却这么古板?
但凡不是个瞎子,都看的出来黄蓉喜欢郭靖,喜欢得不得了,丈夫却偏要阻拦,真是气死她了!
黄药师也想不到妻子说着说着的突然赶自己出去,他自问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呀?
郭靖这种人给他当女婿,他打心眼里嫌弃……
诗书不通,五艺不会,长得又楞,还又蠢又笨,女儿还偏偏喜欢他喜欢的要死要活的,实在是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被推搡出门之后,他还是没想通妻子到底在生什么气!
“想不通你就别来见我!”
白蔓关上门之后,长出一口气,决定黄药师不认错自己绝对不心软,绝对不会跑去书房找他。正这么想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她以为是丈夫打算装可怜认错,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不会心软的……就算你……”
黄蓉站在门外尴尬地看着继母,说实话亲眼目睹了父亲被赶出来,只能自己去睡书房,心中并不生气,反而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
白蔓客气地请黄大小姐进来,招呼着她坐下。
黄蓉用眼睛巡视了一圈屋内,黄药师的房间摆设经年不变,如今却多了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她想起那次自己来的早,在外敲门,父亲隔着门窗传来的气急败坏地声音,突然意识到爹爹是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夫人。
她坐在椅子上,第一次这么仔细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继母。
白蔓很美,或是方才正在卸钗环,秀发散开在两肩,只用一条素色丝绢束着。晋代女子所作《子夜歌》中写过“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大约就是她如今这个样子吧。黄蓉心想:自己跟她斗了这么久的气,也不见她真的对自己动过气,这次婚事,她明明跟欧阳克更熟悉一些,自己嫁得远了,也正称她心意,也不见她跟爹爹说什么,反而因此吵了起来,或许明天的事问她还有转机…………
白蔓打着哈欠,决定黄蓉再这么僵持下去,她就要逐客了,这么晚了,实在困倦。
“你……为什么要跟爹爹说那些话?”虽然是想问明天的题目,但到了出口之时还是控制不住地问了这个问题。
白蔓一愣,回想起方才知道她在门口听见,她看着黄蓉,叹了口气:“黄大姑娘,我不知道你嫁过去是不是真能过的好,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能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我一定过不好这一生。”
黄蓉听后,如受雷轰。
是的是的,她这样爱靖哥哥,如果真的不能跟他在一起,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你爹真是……我跟他在一起时又哪里想过这些东西,偏到你身上他一套一套的”白蔓望着神思不定地继女,想到她才只有十六岁而已,又安慰道:“我瞧他喜欢你,你喜欢他,这就是最登对的了。你爹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他心里是很爱你的,只是这个世道,儿女婚事多由父母选择,他习惯了而已……”
白蔓又劝慰了继女好一会儿才将人送走,自己实在是困得受不住了,洗漱上床睡觉。
黄药师在书房坐了半晌,一丝困意都没有。他实在想不通,妻子为何赶自己出门。
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将女儿许配过郭靖吗?
不,绝不是!
蔓儿对蓉儿都很是冷淡,更不要说没见过几次面的郭靖,她向来对除自己之外的人没什么热情。
黄药师心思灵敏,回忆了一番刚才跟妻子的对话,想到她说什么悬丝傀儡,自己说了不算,女儿说了才算的话,明悟道:难道蔓儿以为自己会非要强迫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女儿婚事上做的事情,妻子坚决反对欧阳家,女儿也不喜欢欧阳克,自己却因为欧阳克看的比郭靖顺眼,欧阳锋又比洪七公有诚意,更加恳切,一意孤行,难怪她会这么觉得!
想通了之后,黄药师才不愿待着书房一个人孤枕难眠。
等回了屋子,掀开帘子看见妻子没有自己一个人也能睡得很香,想生气又不知生谁的。
白蔓迷迷糊糊地感受到睡在外面的丈夫回来了,她强撑着眼皮,看着不知何时躺在自己身边的黄药师,还是很生气,恼道:“你回来做什么?”
黄药师一时口拙,他生平从不向人解释,如今要想妻子解释,却开不了口。
白蔓眯着眼,心想:哪个位置和力度适合踢人下床?
幸运的是,在白蔓决定踢丈夫下床的那一刻,黄药师勉强自己开了口。
她拥着被子打着哈欠,听丈夫断断续续地说什么选郭靖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百年之后深怕见到亡妻不敢面对,这就是他给女儿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女婿时,心里勉强满意,至于怕自己吃醋?
她是这么爱吃醋的人吗?
黄药师说完之后,半晌听不到妻子回音,以为她已经困得睡着了,却猝不及防被踢下了床。
白蔓拢了拢头发,冷冷地对踢下床的丈夫说:“你自己过一辈去吧!”